第27节

漱鸢轻呵一声,不冷不热道,“从前不懂事,什么传言都不在意。如今却看得多了,觉得还是在意点比较好。”她说完,自辇上丢下来个温温的笑,道,“房相觉得呢?”

房相如沉默地随行着,似乎若有所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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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的宫道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一路穿过宫门行至庭,还是到了要分别的境地。

隔着一道宫墙,里头有仕女打秋千的嬉笑之声传出来,内禁与庭和外朝像是两个人间似的。

玉辇停在延英门外,公主爬在辇栏上,目光依依不舍地朝下望去,叹气道,“那我进去了……房相去忙吧。来日……来日不知何时再见了。”

其实,她若是想溜出来看他,也不是不可以,从前她不是也这样多番做过了。方才被她这么一说,可怜兮兮的,仿佛两人真的要从此永别了似的。

房相如垂下眼睫,抬袖拱手,端方道,“公主好生修养。”

他起身,微微抬起视线看向她,却见她还不走。两人这样沉默着目不转睛地对视了片刻,他终于率先心虚地调开视线,抬袖道,“公主有话要对臣说么?”

“房相……”

“公主请讲……”

“唉……房相呀……”

“……”

漱鸢赖着不动,道别是如此的艰难。如果她先走了,他会一直目送自己吗?如果她走到一半回过头,见他却早早地离开了,那该多难过啊。

她轻轻叹口气,与其那样,还不如她做最后离开的人……抿了下唇,情深意重地气吐如兰,道,“还是房相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宰相心里钝了一下,脚底下的步子有些挪不开似的。许久,他才慎重一拜,淡淡道,“那臣先告退了。”然后他起身,旋走,一步步地远去。

甬道不长不短,书省殿就在前头,在这个地方不止一次和他相遇了。公主坐在玉辇上侧望着那个背影,衣袖飘飘,步履潇潇……看不得了,再看,她怕是又要一连好几晚都做梦梦见他了。

“走了——” 她淡淡地冲抬玉辇的内侍令道,然后就往内禁去了。

房相如走了一阵,总觉得背后那道柔柔的目光一直追随而来,他忍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慢慢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她早就不在那里了。

暑夏的蝉响刺啦刺啦地响着,宫道空空的,他无奈地扬了下嘴角,像是自嘲一笑——只为自己那个无趣愚蠢的想法。

正要进书省,身后有一声尖细,“房相。”

宰相回头,见是元珞立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了。房相如哦了一声,从容点头,“元内侍?可是有事?”

元珞微微一笑,道,“房相,陛下请您去思政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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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热,若是一路从蓬莱殿穿行过去,没有什么荫凉,大概要晒蔫。漱鸢叫人绕个路,自清辉阁那头走个远路,择榕树影子下头走,虽然远,但凉点。

矮木林后头有隐隐约约的嬉笑声,见树下时不时有秋千飞起来,大概方才听见的笑语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漱鸢起了好,叫人抬过去看看,见是自己的几位姐姐和几个女眷正在那嬉戏。

她微微一笑,不想打扰,刚要走,却见几个柔柔的背影,晃出来个人,那人脖颈后头露出一点猩红,那样刺目鲜艳……

漱鸢愣住,起先犹豫片刻,随即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胭脂点画上去的“落梅妆”,因此那个颜色才更加自然显眼。她顺着那个背影慢慢抬眼望过去,这时候附近的内侍瞧见了公主,纷纷垂身朝她行礼,引得那几个人也回过头来瞧她。

公主嘴角的笑意凝固住,眸子里一瞬间闪过错愕与复杂,只见一张熟悉的脸慢慢回头过来,同样地惊讶,然后浮上来一层笑意,“公主。臣女拜见公主。”

漱鸢缓缓抬了抬手,内侍将玉辇放下,她一咬牙,忍着痛意站了起来,轻轻扯了下唇角,茫然道,“婉卢?你为何进宫了?”

婉卢道,“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臣女就来了。”

侯婉卢,将门之女啊。她怎么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