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瞳渐渐平复了情绪,从他怀里钻出小脑袋,凝着他脖颈上的伤口出神。
“你去找医生看一下,好吗?对不起。”
“嗯,这回真的该打狂犬疫苗了。”
“别开玩笑,温望舒,你去找医生看一看好不好?对不起。”
他不说话,闭上眼睛假寐。
慕以瞳又开始哭,絮絮叨叨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说个不停。
温望舒最后受不了,嫌弃她烦,先低头堵上她的嘴,连带着眼泪一起吃下肚。
然后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出去了。
十分钟后,他回来,脖颈上贴了一块白色的纱布。
慕以瞳吸吸鼻子,一双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他走过来,像刚才一样躺上床抱住她。
她怯怯的问伤口情况,他说没事。
她说对不起,他就吻她。
后来两个人又开始轻声说话,什么都说,天南地北,不着边际。
熬了近乎两天,温成林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冯暖心劝他回去休息,他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我留下来陪着你,再说,嘉志还没醒,我回去也不安心。”
冯暖心点头,看了眼床上儿子,轻声问温成林,“你生气了吗?”
“嗯?什么?”
“我,我那样做是被逼无奈。”
她在解释跪求慕以瞳的事情。
温成林叹息一声,搂住她肩膀,“暖心,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嘉志可能就……”
“对不起,对不起。”冯暖心埋头在温成林怀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她又明知道,需要自己道歉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被她抛弃了多年的人。
“暖心,去看看她吧。”
惊讶于温成林会说这样的话,冯暖心从他怀中抬起头,怔愣半响,终究自嘲一笑。
“我想,她现在不愿意看见我的。”
“暖心。”
“都已经这样了,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能说她们没有那份亲情缘分,这辈子只能做两个互不相干的人。
所以,冯暖心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让她再搅进自己的生活。
……
慕晏晏打不通慕以瞳的电话,有些暴躁。
她不承认自己是担心,只是因为有工作要跟她汇报。
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还说要教她东西,结果隔三差五就找不到人。
盛宛萍端了水果出来,看见女儿板着个脸,和慕毅严肃的时候像极了,顿时忍俊不禁,“晏晏,来吃水果了。”
“哦。”慕晏晏应了一声,走过来。
慕毅拿起一根香蕉,剥了皮递给盛宛萍。
盛宛萍接过来,羞涩一笑。
“晏晏怎么了?”慕毅吃着苹果,问小女儿,“怎么一晚上都不太开心啊?”
慕晏晏把手机放下,不想告诉爸爸自己联系不上慕以瞳的事,不是嫉妒,是怕爸爸担心。
“没什么。”
“在公司怎么样?还适应吗?”慕毅又问。
慕晏晏敷衍的点头,漫不经心的样子根本藏不住心事。
盛宛萍不禁蹙眉,拍了下她的手臂,“你这孩子,爸爸问你话,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真没事。”咬了口香蕉,忽然,她的手机响起。
慕晏晏赶紧拿起来,结果是唐铎烊打来的。
无聊,干嘛给她打电话啊。
想着,却还是控制不住按了接听。
“干什么?”
“出来。”
看了眼慕毅和盛宛萍,慕晏晏起身跑到一边。
“我为什么要出去?唐铎烊,你是不是喝多了?”
唐铎烊哼了声,“小爷儿酒量好着呢,赶紧出来,小爷儿找你有事!”
“我不出去,唐铎烊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是找慕以瞳,我告诉你,我也找不到她!”
“我不找她,我找你,别跟小爷儿废话,蓝菲酒吧,麻溜儿的过来!”
唐铎烊说完,把电话挂断。
慕晏晏瞪着手机,狠狠跺了跺脚。
盛宛萍走过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问她,“晏晏,是谁啊?”
慕晏晏把手机收起来,随口说:“妈,我有个朋友找我有急事,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他,他有急事,我很快回来。”
慕晏晏一边说着,一边跑上楼。
换好衣服,她拿了慕以瞳的车钥匙,奔出慕家。
唐铎烊在蓝菲酒吧喝的昏天黑地的时候,突然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他低咒着捂住脑袋直起身,就看见一个气呼呼的小美妞站在面前。
辨认了半天,舌头打结,他叫:“慕晏晏?”
慕晏晏皱着细眉推开他凑近过来的脸,没好气的问:“找我过来干什么?参观你这副鬼样子?”
唐铎烊哼了声,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身形一歪,慕晏晏急忙伸手扶住他,“你给我站好!站好了!”
唐铎烊嘻嘻笑,带着酒气的灼烫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小姑娘登时脸一红。
“我叫你来,你还真的来啊?嗝!是不是喜欢小爷儿?”
“喜欢你大爷!”慕晏晏又羞又恼,直接手一松再顺势一推。
然后,唐小公子往后一栽,华丽丽的把脑袋开瓢,连夜送往医院。
慕以瞳得知消息的时候,是唐小公子住院的第二天上午。
杀到唐铎烊病房,还没等推门,就听到她家小姑娘软趴趴的声音。“你吃不吃呀?”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温嘉志命悬一线,慕以瞳想,冯暖心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叫出“瞳瞳”两个字。
真是讽刺。
曾经,她多么想再听一次,记忆中,温暖的女声,浅浅柔柔的呼唤这两个字,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的。
她爱着,恨着,怨着,恼着的女人。
有多爱就有多恨,有多恨就有多爱。
这个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在多年前,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没有一点留恋。
还记得她抱着自己,亲着自己白净的小额头说:“瞳瞳是我的珍宝,最重要最重要的珍宝。”
可是在更有钱,更有权,更有势,更加美好的未来和她之间,这个女人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瞳瞳,我求你!我求求你!”
冯暖心伸手紧紧攥住了慕以瞳的手,几乎要把她手指折断的力气。
她让慕以瞳见识到了,一个母亲在挽救自己孩子的生命面前,可以有多努力。
“暖心,你这是做什么啊!”温成林咬牙低吼,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站起来!给我站起来!”
“你别管我!”冯暖心甩开他,吼叫出声。
平日里,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的女人,这个时候,竟然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她被逼急了。
“要我磕头吗?瞳瞳,你要我给你磕头吗?”冯暖心凄然惨笑,泪流满面,何其狼狈。
温成林别开头,不忍看这一幕。
温望舒凤眸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慕以瞳笑出声,女声朗朗,“不必了,温夫人,您起来吧。”
她说完,转头看向一脸惊愕到现在都没缓过神的小护士,“请问,我要去哪里抽血?”
“啊?”小护士回过神,咽了口唾沫,这才说:“这,这边,请,请小姐跟我来。”
“好的呀。”慕以瞳拂了拂长发,“对了,我中午喝了一点点啤酒,不影响吧?”
“只是一点点的话,又过了这么久,不影响的。”
“哦,那就好。”
温成林叹息一声,扶着冯暖心起身,她疲倦的靠在丈夫怀里,闭了眼睛。
眼看着慕以瞳跟着护士走出几步,蓦然,一道沉沉男声传来:“等一下。”
慕以瞳背影一僵,站定在原地。
冯暖心倏然瞪大眼睛,从温成林怀中站直,看向温望舒,“望舒?!”
温望舒迈步走过来,站在慕以瞳身后,“你想好了?”
慕以瞳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弯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有什么好想的?老娘想要献爱心,不行吗?”
“慕以瞳!”他厉声呵斥,握住了她的手臂,“你想好了?”
“望舒!”冯暖心咬牙,一字一顿:“你想干什么?就这么不舍得?里面躺的是你弟弟!”
“听到没有!”慕以瞳回头看着温望舒,双眸空洞,“那是你弟弟!”
“呵!”温望舒嘲讽而笑,松开手,“你不要后悔。”
“后悔,后悔。”慕以瞳低声呢喃,跟着护士而去。
但她临走前的那句话,却一直盘旋在温望舒耳边。
“你可以冷血,我不行。”
冷血?
是啊,还有谁比他温望舒更加冷血无情?
因为他所有的热血,都尽数归了一人。
他弟弟?
慕以瞳你到底为什么救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明知道这样变相的默认,我们之间,就是陌路。
“成林,嘉志会没事的,对吗?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会的。”拍拍冯暖心的肩膀,温成林带着她坐下,低声安抚:“不要怕,嘉志一定没事。”
“嗯,成林,嘉志不能出事,不能……”冯暖心悲恸,掩住脸,低低哭泣。
温成林看了爱妻一眼,走向大儿子,“望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温望舒凉薄一笑,转过身看着父亲。
那面容,是温成林从未见过的冷若冰霜。
“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她?她就那么重要?”咬牙切齿的质问,他不相信儿子竟然会到如此境地。
温成林话落,冯暖心的声音跟着传来:“望舒,我不管你怎么讨厌我,厌恶我,但嘉志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这一点,请你记住!”
温望舒又是笑的那般轻描淡写,眼神幽幽落在冯暖心脸上,“恕我说一句不中听的,得了便宜,就默默偷笑去吧。”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寒铁一般砸来:“她不欠你!”
护士让她躺在床上,她就乖乖的躺上去。
一根细细的针头扎进她的身体,“兹”一下,然后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慕以瞳转过头,看着红色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顺着一根管子落进一只透明的血袋里。
护士陪在她身边,不时低语两句安抚。
她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那笑容竟然有些苍白。
“这个,一会儿就会进到他的身体里吗?”
护士点头,“是的。”
血袋很快满了,护士拔出针头,却被慕以瞳按住了手腕。
“慕小姐?怎么了?”
“这样够吗?再抽一些吧,我血多。”
“不行,已经够多了。慕小姐放心,我们已经从别的医院的血库调血过来。”
“好吧。”慕以瞳吸了一口气,眼皮有点沉。
后来护士好像说了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但她只听了大概就没了意识。
从慕以瞳那里抽来的血送进手术室,冯暖心和温成林靠在一起,心急如焚的等待着。
这个时候的时间会被无限拉长,一秒钟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那盏红灯灭掉,手术室门从里面打开。
温成林急忙扶着冯暖心起身迎过去。
医生走出,摘掉口罩。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可以转去病房观察了。”
“啊!”冯暖心闭上眼睛低呼一声,眼泪簌簌而下。
不会有人知道这十几个小时里,她的心情到底经历了怎样一番波折。
“谢谢!医生,真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