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芙月若是愿意,那他也不用绕个弯来问西门吹雪了啊。
然而西门吹雪的态度始终很明确,他不会干涉原芙月的选择,并且不介意她在万梅山庄一直住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原东园也没辙了。
他看着刚满十五的西门吹雪,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的场景。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希望阿月继续住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此话一出,西门吹雪终于挑了挑眉,那表情大概是在问为什么。
原东园望了这个比冰雪更冷的少年好一会儿,而后才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张口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西门吹雪一直不太喜欢原东园,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没什么交流。
但这一回事关原芙月,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听听其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绕开灵堂又穿过回廊,往万梅山庄后山走去。
行了约有一刻钟后,原东园率先站定,侧过了身。
原东园道:“我知阿月同你们父子感情好,也知她从前的确在家中受了委屈,但若是让她一直住在万梅山庄,我实在无法放心。”
“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虽然才十五岁,但武功和剑法放到江湖上,已算一流,何况我也知道,你定会好好护着她。”
西门吹雪:“那是为何?”
原东园:“她今年已经十三了,正是快慕艾的年纪,我怕她在这住久了会喜欢上你。”
饶是西门吹雪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万万没想到,原东园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他觉得奇怪极了,虽然他其实不认为原芙月会喜欢他,因为她显然是彻底把他当兄长看的,但退一步来讲,就算原芙月哪天真的喜欢他,那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事罢?
见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原东园抬手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后才继续解释道:“她喜欢谁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你,因为你们是兄妹。”
叶孤城:“?”
原芙月:“……”
她总算从西门吹雪怀里钻了出来,然后扫都没扫原随云一眼,就转身为叶孤城介绍道:“他是我邻居家的兄长,姓西门。”
叶孤城这才恍然:“西门公子。”
他们这一连三句结束,原芙月和西门吹雪都没有理原随云的意思,自是把原随云气得不轻。
但就算心中憋的气再多,原随云都不可能表现出来,毕竟他这回是得了父母的命令,一定要找到原芙月,再好好把她带回家的。
当初原芙月盛怒之下离家出走时,他并没有很当回事。一方面是觉得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顶多过几天再派人去城东接她回来;另一方面,原随云也是根本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让原东园对他动了火。
原东园直接没听他说,而是在当天傍晚确认原芙月没去万梅山庄之后,直接把当时在绣水阁和夕雾阁附近的所有侍从都叫到了山庄正堂,一个一个盘问。
最后他得知是他们兄妹的矛盾是因为原随云先拿了原芙月的剑,失望至极道:“随云,凭你天资,没道理会不知道这两柄剑里哪柄是你的,哪柄是你妹妹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原随云只能以“同妹妹开个玩笑”来解释。
“我没料到阿月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一边说一边摆出自责的神色,“我本欲好好与她解释,可那会儿她在气头上,根本不听我说便……”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同时语气也低落了下去:“算了,不论如何,这总归是我的错。”
原夫人闻言,大约是想到了他被原芙月打入水塘中的事,一时也软下了表情。
可是原东园的语气依旧严肃:“既然知道是你的错,那接下来该如何做,想必你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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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原先想的是和原东园说这件事,因为自原芙月上回离家出走后,原东园就意识到了原随云对原芙月的敌意绝不止兄妹之间的玩笑打闹那般简单。
但纵是如此,凭原东园的性格,恐怕也很难相信他那个人人都夸纯善谦恭的儿子其实可能在谋算自己妹妹的眼睛。
西门大夫也正是因为有这个顾虑才迟迟没跟原东园提。
不过现在得知这法子早已被虚竹毁掉,那他也没有再跟原东园提的必要了。
至此,西门大夫也算是放下了他近一年来最重要的一桩心事。
如果是普通人,忽然轻松下来,大约只会吃得更香睡得更好。但像他这样旧疾缠身二十年的人却正好相反,松掉的那口气于他而言,比起负担更像是一种支撑。
现在这个支撑没了,他的身体自然衰败得更快。
李翕不是不想救他,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他们两个的医术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同出一源,所以哪怕他身为灵鹫宫的宫主,也想不出更多办法。
他能做到的极致,就是用自己的金针替对方稍微减轻一些卧病在床的痛苦,好让其能在清醒时多和原芙月西门吹雪说几句话。
李翕原本以为原芙月知道这事实后会很失望很难过,可结果她只是揉了揉眼细声表示她知道了。
“……抱歉。”李翕低声道。
“不用的。”她摇头,眼底终究泛起了泪花,“这又不是宫主哥哥的错。”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是挂着笑去西阁内看西门大夫的。
没多久,二月就到了,李翕也要离开了。他毕竟是灵鹫宫的主人,不能离开天山太久。
不过离开之前,他把自己的独门金针教给了医理基础很不错的西门吹雪。
天气并未转暖,下了一整个冬天的雪也没有开始融化的迹象。
原芙月穿上自己最厚的披风,一路送他出了城。
临别的时候,李翕又跟她提了一次灵鹫宫管哨的事,要她好生保存,日后该用时就用,不必犹豫。
她点头应下:“我记住了。”
“行了,那你就回去吧,外头风这么大,别冻坏了。”李翕道。
原芙月再度点头,点完轻声补了一句一路小心。
双方互相叮嘱结束,这别也算是道完了。
于是各自上马,各自归家。
……
西门大夫是在李翕离开半个月后去的。
这半个月里,因有西门吹雪日日为他施针镇痛,他的精神倒是始终不错。
阴沉了一冬的天终于放晴那日,他更是醒得格外早,还主动表示要去阁外坐会儿晒晒太阳。
有那么一瞬间,原芙月差点以为有奇迹出现,但下一刻她就清醒了过来。
她知道,这同奇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彻底油尽灯枯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不过最终她和西门吹雪还是遵循了他的愿望,扶着他出了房门,让他晒到了太阳。
他倚在软椅上,目光很远。
就这么望了片刻后,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堂前那棵梅树道:“我记得你们从前最喜欢在那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