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春暮叹(九)

江栖鹤半敛眸光,小指在陆云深指头上勾了一下,“走吧,今天要解决的人已经解决好了。”

陆云深扭过头去,歪着脖子看了他片刻,又扭回来,继续冷冷盯着沈妄。

“好了,先走。”江栖鹤手一翻,拇指和食指扣上陆云深手腕,拉着他往那端行去。

但陆云深像是与沈妄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走了一路,直至看不见了,眼神都不肯放过他。

沈妄没有追。

坐进马车后,陈一自觉地换到车前驾车。

江栖鹤短促地呼吸着,从立柜中找出那根锦帕,将陆云深手臂上的伤口草草包扎好,旋即歪进塌里,半阖着眼,无神地望着某处。

白发小孩以为是自己方才做错了事,才惹得江栖鹤如此模样,有些焦急地跟到软塌前,用力握上江栖鹤的手,然后去扳这人的脸,要他看他。

江栖鹤呼吸不大稳,良久,才掀起眼皮,对陆云深吐出一个字,“疼。”

陆云深闪电般收手,黑眸湿漉漉的,眉梢挑起又垂下,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软塌上脸色苍白的人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不是因为你。”

陆云深依旧有些着急,阿绿撞开车帘从外飞进来,停在几案上,语气很生气,“老江,你方才那是又使用了虚渊之力?”

江栖鹤没回答。

“你又不是不知道虚渊会反噬,现在你这纸片儿身体怎么能承受住!”它气呼呼地扑腾翅膀,说完又扭头对车外道:“陈一,再让车行快点儿,否则来不及了!”

“是——”陈一忙道,“可是,我还不知道咱们目的地在哪儿!”

阿绿:“昭州江阳!”

“好!哎?江阳?那可是我老家!”提及自己老家,陈一的神情振奋不少,他高扬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四马骤然提速,不过依旧行得很稳,车内车外不曾感到半点晃动。

陈一兴奋地问:“春春春春风君,咱们去江阳要做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在喊我的名字时结巴。”江栖鹤的语调比平时还要有气无力,但声音不弱,仿佛就响在耳边……等等,耳边?陈一骤然扭头,发现江栖鹤竟挑帘出来了。

“您您您您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是——”陈一忙道。

“停车。”江栖鹤话语简短。

四匹奔腾的骏马齐齐停住脚步,但车厢还没稳,江栖鹤就翻下了车,他步子有些乱,陆云深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扶他,却被挥退数尺。

此时他们已行至洛夜城郊外,荒山野岭之地,无半点人烟,江栖鹤踉跄着走到一棵树下,紧接着“哇”的一声,竟是开始呕吐。

“这这这,我的驾车技术有这么差么?”陈一跟在两三丈后头,见得江栖鹤如此,急忙检点自己。

“不是因为你。”阿绿没好气道,“因为江纸片人不听劝,非要吃你上供给他的那顿饭。纸片人嘛,怎么能吃人间的东西呢?”

“什么意思?”陈一讶然扭头。

阿绿青蓝的眼珠子从他面上扫过,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强装淡然道:“没什么意思。”

陈一和阿绿立在原处,大胆靠近的只有陆云深一人,他先是抬手拍了拍江栖鹤的背,然后扶住这人,令他不至于栽倒在树底下。

“水。”江栖鹤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那厢,陈一赶紧从鸿蒙戒里掏出自己的水囊,冲到江栖鹤身边递给他。

江栖鹤换了块地儿漱口,将水囊换与陈一后,没急着回车上,而是尽力调整呼吸,等平稳匀长后,开口道:“你把你的剑借给了我,还当着沈妄的面带我离开,可有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