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陈国往事(上)

藏锋 他曾是少年 5616 字 11个月前

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叶红笺投来的目光中的惊骇与不解,陈玄机脸上的笑容在那时也变得苦涩了几分。

他伸出手指了指院中那处还算得话里的房门,嘴里再次言道:“这里便是当初燕燕的寝宫,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真的不喜欢她。娶她过门也无非是为了借得阎家的势力罢了。但她,却似乎真的挺喜欢我的。”

“那天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想要如何摆平蒙克的责问,想要如何用最小的损失平息这场波澜。燕燕的话提醒了我,她时常安慰我,说只要我活着,便有机会。我很年轻,但蒙克已经老了,嗯,那时蒙克还未露出他的真容,我们也尚且不知他已经修成了仙人。燕燕让我安心的等,总有一日我会等到那个机会,只要我还活着,而她也说过愿意帮我,愿意不顾一切的帮我。”

“所以我想了一晚上,便想到这个办法。当我下定了决心来到这处时,燕燕和往常一样笑容满面的迎接我,还关切询问我想到了办法没有。我很认真的告诉她我想到了,她就问我是什么办法”

说道这处的陈玄机停顿了一小会,不知是否是错觉,叶红笺觉得此刻的陈玄机的身子似乎在颤抖,一种轻微担忧难以遏制的颤抖。

陈玄机伸出了双手,在虚空中一握,他的手中并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他指节却有些发白,露出的雪白的手臂上亦浮出一道道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的青筋。

陈玄机双眸泛红,眸中的神色癫狂又扭曲。

他的嘴里也在那时吐出了一道宛如恶鬼低语的声音:“我就这样,用力将她掐住,在她恐惧与不解的目光中将她杀了。”

叶红笺的心头一阵愕然,她也曾处于过某些两难的境遇,当时的她并未有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决定,她多少能理解一些此刻陈玄机心中痛苦,当然,这样的理解却并不代表她赞同陈玄机这般近乎无情的做法。

她沉默的看着陈玄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任何话在这时都显得那般不合时宜。

直到良久之后,陈玄机又颓然跌坐在地。

他再次提起了一旁的酒壶,仰头一饮,他喝得很快,又很急,以至于酒渍顺着他的嘴唇不断的下涌,浸透了他的衣衫,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浇灭此刻在他心头翻涌的困惑与不安。

待到酒壶中的酒被他饮尽,他这才再次言道。

但无论是语调还是他脸上的神色都在这一刻变得暗淡了几分。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燕燕没有多少修为,她在我的面前自然没有太多的反抗余地。但难的是”

“阎家既然被冠上了构陷蒙克的谋逆大罪,一个阎燕燕自然不足以平息事端。所以整个阎家都得为她陪葬,我派人抄了阎家,一来可以让那些不该出现在蒙克眼中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中,这二来嘛,我也可以尽可能接手一些阎家的势力,这样多少可以挽回这舍车保帅的损失。于是乎大批关于阎家与他处通信的密函被送到了宫中,我一一翻看,这才发现,阎家远不是我想象中那般简单。”

“其实细想一番也确实如此,十多年前我被迫逃亡大周时,那时的阎家还不过是金陵城中诸多不起眼的宗族之一,没有朝堂的扶持,一个小小的宗族如何能在十余年间成长到这般地步。它的背后藏着秘密,也有着一个比起陈国、大周甚至大夏更可怕的庞然大物。”

叶红笺听到这处,她盯着那神色癫狂的陈玄机,心头一震,在那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你是说森罗殿?”

陈玄机闻言一笑,他大声赞扬道:“师叔冰雪聪明,果真什么都瞒不了师叔。”

这样的夸赞多少有虚伪之嫌,毕竟如今的世上能够比上夏周陈三国的势力也就独此森罗殿一家罢了,陈玄机说道这个地步任任何人大抵都能猜到其中一二。

“阎家是森罗殿侵蚀入陈国的势力,他们暗中发展,短短十余年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但师叔也应该知道,无论是根植在大周或是大夏的森罗殿都是盘根错节,莫说消灭他们,就是大多数人都还是在它自己浮出水面之后方才了解到它的强大。陈国境内的势力为何如此薄弱与不堪一击呢?”

“撇开数量巨大的修罗不说,就是一方势力的巨头,大抵也都会派出一位十殿阎罗之一前来监管,这阎罗的本事师叔也应该清楚,怎么也得是个半步仙人境的高手,那时的我才堪堪大衍境,如何能够轻易的将森罗殿从陈国拔出”

陈玄机此问,让叶红笺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愣,这确实是个问题,以森罗殿素来的行事风格来说,以那时陈玄机的修为以及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想要做到此事的确不可思议。

“森罗殿在陈国经营了十余年,堆积的财力物力暂且不表,单单这修罗便有二十万之巨,但可惜这二十万他们给了我,真正的给了我,那二十万修罗只听命于我,森罗殿从那时起在陈国就只剩下各个商队以及盘根错节的情报网。因此,这森罗殿在他国势力强大,在陈国却是看似盘根错节,实则毫无战力可言。”

“可是,森罗殿怎么会那么放心的将这二十万大军交到你的手上?”叶红笺听到这处,不免有些疑惑,以森罗殿的行事风格,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陈玄机似乎早已料到叶红笺会有此问,他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一番那身旁的枯树,目光温柔,嘴里喃喃言道:“因为负责陈国的那位半步仙人境的阎罗”

“叫做阎燕燕。”

夜里,一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但方子鱼知道,这雪只是暂时停下,为的却是酝酿一场更大也更寒冷的暴雪。

它会一直下下去,直到这个冬天结束,当然前提是这个冬天真的能有一个终点。

夜已经很深了,但方子鱼却并无睡意,她不想睡,也似乎睡不着。房间中点着红烛,这上好的红烛却照不亮华丽宫殿中那幽深的黑暗,方子鱼看了看窗外,她想着再过几日便是叶红笺他们离去的日子,她去不了,这让她很是无奈,又很是愧疚。

念及此处,她不免叹了口气,随即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案前的书本上。

陈玄机给了她二十天的时间,让她将这书本上的东西一一记住,虽然她不明白这样对于陈玄机来说有何意义,但她却想着若是自己能够快一天将这些无用的东西记下,那陈玄机便会早一日给她自由,若是她足够快,或许还能赶上大渊山的决战。

生也好,死也好,她想要与那群人一起。似乎只要他们在一起,任何事情对于方子鱼来说便都不再那么可怕。

方子鱼一想到这里,顿时有了干劲,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嘴里喃喃自语道:“方子鱼,你可以的。”

“你一定可以的。”

只是沉浸在那些无聊书籍上的方子鱼却未有察觉到,一道红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矗立在窗外看着她好一会的光景,方才又毫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而那道红色身影穿行在长乐宫中,她的速度并不快,但无论是宫中夜里巡视的太监,还是宫外来回踱步的甲士都并无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就像是一只鬼魅,游荡在长乐宫内,除了她自己便再无她人能够洞察到她的存在。

很快她穿过重重宫闱,终于在一处院门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而那院门之中却在那时传来一道男人的低吟浅唱,那红色身影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院门方向,只见那院门个挂着一道牌匾,上书枇杷园三字。

红色身影暗暗想了想,她若是记得无错,这处应当是那位已故的陈国皇后,阎燕燕身前的居所。只是听闻此处早已因为阎家叛逆之事而被封存,这道命令可是陈玄机亲自下的,按理来说里面应当已是无人居住,为何此刻内里却会传来阵阵歌声?

这当然是一件有些古怪的事情,但这样的疑惑还未完全在那人的心头漫开,院门内便在那时传来一道声音。

“红笺师叔既然来了,那何不进来坐坐。”

身着一袭红衣的叶红笺在那时一愣,随即便又明白了过来,她伸出手缓缓的推开了那对外人来说已经尘封许久的院门,院门上堆积的灰尘随着她这样的推动而窸窸窣窣的落下,但在触及到叶红笺的衣衫前便又被一道道忽然自叶红笺体内升腾而起的烈阳灼烧,化为缕缕青烟散去。

叶红笺对此犹若未觉,她沉着眉头看向那院内。

虽然在听见那声音之后,便已然猜到了这院中究竟是谁,可当她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她依然免不了心头微微一震。

庭中有一棵大树,冬季树叶早已落光,枝丫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像是要将整棵大树都彻底压弯一般。

而那树下堆积厚厚的白雪,雪地上老树旁身着白衣头生白发的俊美男人,一只手提着一壶酒,一只手轻轻的放在雪地上,此刻正坐在那老树旁,醉眼朦胧的看着叶红笺浅笑。

玲珑阁覆灭之后,这世上还能唤叶红笺一声师叔的人可并不多了,一位方子鱼,剩下的一位便是眼前这个男人——陈国的皇帝陈玄机!

陈玄机似乎很是开怀于叶红笺的到来,他双颊有些潮红,可拿着酒瓶的手却朝着叶红笺高高扬起,他摇晃着酒瓶言道:“师叔来得正好,咱们来喝上一壶可好?”

叶红笺沉默以对,并不回应陈玄机的邀请,但身子还是在那时缓缓朝着陈玄机走去,在离他约莫半丈远处停下,然后就这样盘膝坐在了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