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下为棋

藏锋 他曾是少年 2577 字 11个月前

而他的对面,那位老者却身着一身宽大白袍,白发散乱的披散在肩头,无论是伸出的手还是此刻半眯着眼睛的脸上都爬满了犹如毒蛇一般的沟壑,让他整个看上去好似一株生长了数百年的老树,皱巴巴的难看至极,似乎稍有不慎便会一头栽倒在地,便再也醒不过来。

“司空长老已经想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还不肯落子吗?”那白袍老者笑眯眯的问道,声线沙哑无比,像极了林间腐败的枯枝被人折断时发出的声响。

那灰衣老者闻言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却依然未有落下。

“真人屠龙之势已成,此子落于不落,当真有何区别吗?”

白袍老者闻言,他佝偻着身子,低下脑袋,目光在那棋盘之上一阵游离。

却见此刻棋盘中,白子连成一片,做了大龙,却又觅不道出路,被那黑子层层围剿,俨然已入死局。

“这人,自出生那刻起,便注定要死。难道知道要死,就不活了吗?可还不是为了能等死,而拼得你死我活。”白袍老者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在说人,又似在说棋。

听闻此言,那灰衣老者的眸中一道寒芒闪过,他收回了落在棋盘上的目光转而看向白袍老者,似是而非的问道。“真人所言极是,那请问真人,在下这子究竟该不该落呢?”

“落,怎能不落。老夫已经足足六十载未有下过一盘像样的棋了,这大龙未屠,司空长老就想要弃子了吗?”老人想也不想的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声线之中似乎还有些急切,似乎是在催促灰衣老者。

“可是在下有一事不解,此惑不除,此子终归难以落下。”但灰衣老者对于他的催促却是犹若未闻,他轻飘飘的回应道,眸子中似有某种灼热的事物燃起。

“何事?”白袍老者对上了他灼热的目光,眸中的风景却好似一潭枯井,水波不惊。

“真人说凡人知死求生,又要在下在败局落子,本就是无意之举,何苦为之?”

“死期未至,何以言苦?尘埃未定,又何以言败?”白袍老者面对灰衣老者的质问,侃侃而谈,沙哑的声线竟是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味。

“是吗?”灰衣老者反问道,他眸子灼热之色越烧越旺。“那真人之前下的那一局呢?是胜是败?”

“未跨出那一步,胜过再多,终究难免一败。”老人淡淡的说道。

那一刻,灰衣老者眸中的火光忽的被浇灭,他的身子一颤,周身的气机似乎都在那一刻弱了几分。

“真人之资,冠绝古今,未曾想也会败上一局。”灰衣老者深深的叹了一气,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天下之事,无非胜败,无非生死,有胜便有败,有生便有死,这是定数,司空长老端不会这都看不通透吧?”但白衣老者的脸上却是寻不到半点的失落之色,反倒是极为洒脱的劝慰道。

“可真人还是未有教我,既然明知会败,为何在下还要落子?”白袍老者的话,让那灰衣老者身子一震,他似有所悟,再次抬眸看向对方,追问道。

“司空长老说笑了,这天下棋手,执着胜败者多不得其法,唯有享其过程,着意对弈者,方可为国手。老夫是败了,但老夫下过那一场,亦走过这一遭,这便够了,至于胜败早已无碍,司空长老又何苦执着?”

此言一落,那灰衣老者执子之手猛地一颤,如受重创一般顿了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他那浑浊的目光之中再次有了灼热之物燃起。

“谢过先生教导。”他诚恳的说道,真人的称呼已然唤作了先生。

放眼天下,能让灰衣老者如此心悦诚服之人端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

那时,灰衣老者不再迟疑,手中的白子终是朝着那棋盘之中某一处落下。

而随着那一只落下,棋盘上的风云再次变得诡诞了起来。

白子大龙与外边活子连成了一片,竟有了反攻黑子之象。

“先生既败,司空白却愿随先生之志,再求一战,还请先生教我。”

灰衣老者在那时拱手说道。

而白袍老者却是看着那局势扭转的期盼抚须长笑,口中轻叹道:“好棋,好棋。”

那时诺大太玄宫中二人对视一笑,檀香氤氲。

他们人虽在这棋中,心却早已去了天下。

时年泰元十七年九月。

玲珑阁太上长老登临太阴宫。

坐镇太阴宫六百载的无上真人以命求卦。

算得一纸箴言,交于司空白。

卦上所言。

大帝弑父,有违天道。

有剑刑天,大逆而凶。

执此剑,子可杀父,臣可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