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祭完灶王爷,离年节也就不远了,卫将军府上下益发地忙碌起来,下人们掸尘、磨豆腐的,贴上窗花福字、挂上灯笼对联,杀猪宰鸡、发面蒸面食……里里外外皆是忙碌又兼着喜气洋洋的派头。连笙便也不好再懒洋洋地躲着,何况这样的热热闹闹,她也坐不住。于是她得了空便往厨房里钻,转悠着看掌勺师傅们又添些什么新花样。
卫将军府后厨有位管事,名唤“黎婶”的,与连笙最为相熟。黎婶烧得一手好菜,长恭从入将军府起,就一直吃黎婶的饭菜长大。连笙常跑黎婶边上蹭吃蹭喝,顺道便也爱打听长恭的少年往事。
这一日,连笙才入厨房,就见一群人正围作一团,低着头闹闹喳喳的,“怎么了?”连笙凑上前去。
几个伙计回过身来看一眼:“连笙来了。”又让出一条缝来,招呼她:“快来看。”
连笙从那缝里塞了脑袋进去,这才发现他们里里外外围着的,原是一笼子蛇。
“少将军也不知从哪里得了这样一窝蛇来,丢给我们说做蛇羹,也不想想这样大一笼子,谁敢伸进手去捉蛇。”黎婶一见连笙便不住地抱怨。
连笙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忽然就笑了:“你们伙房多少伙计,杀鸡杀鱼那样能耐,竟就没有一个不怕蛇的?”
“连姑娘,”为首一个伙计忙辩解道,“杀鸡杀鱼哪能和这相提并论,何况若只一条蛇也就罢了,好歹还能对付,可你且看这笼里装的,少说也不下十条吧。你不怕,你来?”
“我来就我来。”连笙说着将头一扬,双手袖子一挽,伸手便要去揭那笼顶上的盖子。
“哎呀莫要逞能!”黎婶忙不迭地想制止她,可才拦出去的一双手还未够着她的衣角,倏忽却又搁在半空中停住了。
只见那十数条蛇,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原本横七竖八绕在笼子里头,瞬间竟挤去角落里缩成了一个大团。连笙就挨在笼子跟前,揭了盖子一把便逮出一条,照着七寸狠很准准地砸下去。
那条倒霉催的蛇,被这么一拎一砸,扔在地上,扭了两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周遭一片静默。
“这,这就完啦?”瞬间以前还大气也不敢出的众伙计,登时全都傻了眼了。连笙拍拍手:“啊,完了。”
还是黎婶率先回过神来:“那什么,连笙,那你就再帮帮忙呗?”
“好说。”连笙笑笑,“就是黎婶,这蛇羹……”
“你尝第一碗!”
“若我再要问点旧事……”
“等你弄完了蛇,我同你外头说去!”
“得嘞!”连笙笑嘻嘻地一声答应,将那挽起的袖子再推高些,抬手便向笼子伸去。
说也奇怪,这些大蛇小蛇,见了连笙,竟像躲着雄黄似的,无一不是瑟缩在角落里,乃至动也不敢动,再观连笙竟也习以为常一般,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几条大的,备足了蛇羹需用的过后,又留下几条小的让人养着。她直起身子四下扫视一圈,瞥见黎婶正在外头择菜,便洗了手兴冲冲地奔出门去。
“黎婶。”
“哟,”黎婶抬起头来,“这样快。”
“那是。”连笙贼拉拉地笑笑,作势蹲到黎婶一旁,“那能跟我说说了呗?你们少将军小时候的事。”
黎婶也笑:“你想听什么?”
连笙便略一思忖:“唔……上回说到长恭十岁,初随大将军入宫面圣,那后来呢?”
“后来呀……”
黎婶刚一张口,却忽然自身后喊来一声带了愠怒的:“黎妈!”
连笙与黎婶双双起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罗裙曳地的小姐,带着一个小丫鬟,正站在她二人身后一丈处,那小姐一张瓜子脸板得是眉毛嘴角硬生生的,极其不悦地呵斥:“躲在主人家背后说长道短,你岂是越发的能耐了!”
黎婶立时便低了头:“无双小姐……”
这位无双小姐皱了皱眉,而后又将目光落到连笙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黎妈,这又是什么人。”
“是……少将军的客人,连笙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