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姓贺,名唤贺仲龄,原是江州知府,在几个州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官,一直兜兜转转高升无门,但是十年前江州平乱后,一朝晋升,被调至兵部。”他说到这里,又轻若罔闻地叹了口气,“我受封裨将军后,曾在兵部见过他几回。此人早前便有两点声名在外,一是怕妻子,二是宠儿子,这几年听闻又多了一项,信奉佛法。日前我便曾与二位先生有过商议,若想从他口中探听得一点什么,从此三方面下手理应最为妥当。只是我们三人,两位先生乃将军府座上宾,我又有官职在身,常在京中走动,三人皆是熟面孔,行事上有诸多不便,并不适合经办此事。我本想向他套点话,却苦于身份有碍,无法问个究竟,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故而……”
“我合适呀!”不等他说完,连笙便忽然脱口而出。
卫长恭的话被打断,瞄了连笙一眼,连笙虽是看不清他的眼色,可也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在说:“我知道你合适。”
她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一惊一乍的不够礼貌,但转念又一想,管他呢。她便只管兴冲冲地拍拍卫长恭的肩:“好说好说,以后你的麻烦便归我啦。”
少年被她拍得一愣,觉得不曾与她如此相熟,转眼又有些无奈地想起,脸皮太厚了……
他正于心头默想,倒听见一旁的墨先生笑出声来,墨先生笑得轻轻的,问:“连笙姑娘,那你预备怎么办?”
他的话显然是在打趣,连笙听了却也受用,顺水推舟,一歪脑袋反问他:“那你们又预备怎么办?原先你们如何打算的,说与我便是。”
口气之大,好像全天下没有她办不成的麻烦事。
墨先生便笑道:“办法总会有的,只看你愿意做什么,你又能做得到什么。”
墨先生字字珠玑,连笙略一思忖,觉得在理,便“嗯”一声点点头:“这样吧,你们且说来听听,我拣着我拿手的法子用,方才我听这位贺大人有三桩事,老婆,儿子,还有一桩是个什么……”
“信奉佛法。”卫长恭补充道。
“对对……”
连笙说着又将手撑到石桌上,托着下巴,两只眼睛眨一眨,等着墨先生发话。
墨先生见她这般模样做派,不由心下感慨,这副性子,和那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想着又望了白先生一眼,却见白先生唇角似乎微微一动,是在,笑?可她复又迅速将笑容收了回去,摇了摇头。
墨先生会意,便也跟着敛起笑来,正色道:“那便先说这位贺夫人。”
“嗯。”
“贺夫人出身名门,大家闺秀也有些小姐脾气,初时贺仲龄不过地方小官,贺夫人与他便是下嫁,是故嫁到贺家后亦不曾收敛,压得贺侍郎常常是敢怒不敢言,一连早年间娶的两房小妾,也被逼得双双给了一纸休书撵出家门。直到生下小儿子过后,贺夫人的脾气才稍稍缓了些,只贺侍郎的惧内之名,却是再也难改。”
“其次便说贺家这位公子,生得倒是一副好皮相,但偏有一个毛病,嗜赌如命。今年已是及冠,至今却也没个正经营生,成日里不是在家闲着就是混迹赌场,永安城的大小赌坊掌柜,几乎没有不认得他的。”
“再有,便是礼佛一事了……”
墨先生讲至此处顿了一顿,却听连笙忽而逮着这一间隙问他:“这位贺侍郎信佛,那他怕鬼吗?”
墨先生想了想:“应当是怕的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贺侍郎出身乌衣,祖上也是中过举的文化人,自该对鬼神敬而远之,如今他心归佛门,做了佛门俗家弟子,更当有所敬畏才是。”
“那我便扮只女鬼去问问他吧。”连笙托着腮帮子笑意盈盈的。
“扮鬼?”墨先生与卫长恭一对视,卫长恭问,“你怎么扮?”
“好扮呀,”连笙站起身来比划,“就我这样,换件白袍,化点儿妆,再找根绳子绑身上,往梁上一吊,老把戏了。”
卫长恭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什么叫老把戏了?”
连笙咧嘴一笑:“小少爷,你可还记得白日里你遇见我时我身后的破庙吗?”
“记得。”
“你说那是乞丐窝,可原先是没有这个乞丐窝的,是我领着几个小兄弟,装了好一阵子的鬼,才占了这么块挡风遮雨的地方。”连笙说着说着一脸得意,“可不是老把戏了是什么。”
卫长恭和墨先生面面相觑,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片刻过后,还是墨先生打破了沉默,他说:“连笙,你能扮鬼当然很好,你若进了贺府,我们自会去接应,你只管装神弄鬼的吓唬人,问话的事情交与我与白先生便好,贺府闹了怪事,自然要找方士来解的。但问题是,你要如何进贺府?朝廷命官的府邸,不比街边破庙,何况没个三番五次的捉弄,只怕套不出我们想听的话来,这段时日,你又要以什么身份在贺府自居呢?”
连笙略一思忖,道:“这好办,我一个小乞丐,光脚也不怕穿鞋的,换个身份做段时间奴婢还是没问题的。我就扮作下人模样,让贺府管事的给我买了去,他们若不急着买,我自个儿上门找活干也成呐,那样大的宅邸,总得有哪处缺人手吧。”
她的话音将落,却听见一声“不妥”,卫长恭出言驳她:“奴婢尚有奴婢的活要做,贺府买你不是闲着没钱花,况且你与一群人住在一起,如何方便行事?又如何不招人怀疑?”
“这个……”连笙倒是被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