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未央曲(28)

老人像是很努力的撑着地想站起来,试了好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舒乐还没来得及动作,旁边却有一双手先一步伸了出去,眼见着就要扶住那个老人的手。

舒乐下意识往旁边一看,看到了周绥那张俊俏又养尊处优的脸。

在周绥的手即将抓住老人的前一秒,舒乐伸手抓住了周绥的胳膊。

随后又唤来一个士兵道:“将这名老人家扶起来,再给他带一包干粮。”

两个士兵听令将老人扶了起来,又摸出自己腰间的干粮递给老人。

老人苍老的手颤抖着接了粮食,慢慢的和那名年轻的妇人一同缓缓向前走了去。

夜风越发凉了。

舒乐冻得又抖了抖,放开周绥的手,转过身叮嘱福全道:“看着点陛下,切不可让陛下与生人接触。”

福全低声应了,舒乐便准备回帐中去睡觉。

还没离开,就听周绥在他背后道:“都是朕的臣子,为何朕不能扶他?”

舒乐看了周绥一眼:“你是君,他是民,君民有别,怎可乱了秩序。”

周绥冷笑一声:“是么?”

舒乐打了个呵欠,转过身来,终于叹了口气:“好吧,真实原因是因为——臣担心他怀里藏了匕首,想趁乱刺杀陛下。”

周绥面有寒意,好半天才道:“舒小将军未免忧思太重,后周臣民,难不成要因为区区蛮夷刺杀予朕?”

舒乐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是不怕。不过大敌当前,臣还是有一句话想告知陛下——”

周绥皱眉:“什么话?”

舒乐飞快地又装了个逼:“自己的命比什么都要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绥:“……”

舒乐脚步轻盈的遁了:“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睡吧。”

说罢后带着侍卫进了帐篷,很快帐中的灯火便熄灭了。

只留下周绥站了一会儿,突然问福全道:“舒乐何出此言?”

福全感到非常绝望,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试探性道:“奴才去问问?”

周绥随他去了,没过多久,正巧边上又走来一个正在营地中巡逻的小卫兵,便伸手拦住问道:“你也是舒弘毅的旧部?”

小兵突蒙圣上召见,好半天才缓过神颤巍巍道:“回,回陛下……卑职……卑职是一直跟在舒小将军身边的,这次和舒小将军一起回的京,又被将军带来这里的。”

周绥眯眯眼:“哦?那你跟他多久了?”

小兵想想道:“已,已有差不多三年了……”

周绥思考了一下,问道:“舒乐军中,可曾有过叛徒?”

那名小兵吓得面色惨白,慌忙跪下道:“陛下!陛下明鉴!舒将军带兵勇猛善战,从,从未叛国!”

周绥:“……朕是问你,舒乐的军队中有没有出现过叛徒?他将那叛徒如何了?”

小兵这才冷静了些,苦思冥想:“没……有!回陛下,有过一次!”

周绥:“哦?说来与朕听听。”

小兵偷偷看了看舒乐的营帐,见灯烛已灭,吞了吞口水小声道:“那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舒小将军身边认识许多年的兄弟,寒门出身,跟小将军一同入的军。”

“后来小将军做了主将,他做军师……结果后来投了胡人,有一天晚上趁舒小将军睡着,想进帐中谋害将军……”

“结果谋害不成被将军斩杀,不过舒小将军也因此受了伤。”

周绥没想到舒乐军中还发生过这事儿,随口问道:“他伤哪儿了?”

小兵这倒是记得很清楚:“左肩,舒小将军那道伤至今还留着呢!”

左肩……

周绥突然想起那天他去镇国将军府看到舒乐睡觉时的模样,正巧也是露出左肩。

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的确有一道突兀极了的褐红色伤口,像是一道令人难以忘怀的烙印,永远的停在了那人的身上。

周绥皱了皱眉,明明舒乐的伤按理与他并无关系,但他发现自己还是觉得格外不爽。

尤其是这道伤口来自于另一个男人时——

把心惊胆战的小兵放走,周绥一路散步回了自己的营帐,坐在桌前习了一副古字。

正习到一半,福全躬着身走进了营帐,将刚刚打听到的关于舒乐军中的旧事跟周绥提了一提。

福全能在周绥身边伺候,自然耳聪目明,八面玲珑,说的和刚刚那个小兵差不了多少。

但说完之后,福全又悄悄凑近周绥耳边道:“不过关于此事……舒弘毅的旧部还有另一个说法。不过此说法很是荒谬,陛下可要听听?”

周绥反而被吊起了胃口,反正左右无事,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福全一躬身:“据传,那名军师是因为心悦舒乐将军……却被舒小将军严词拒绝,一时将想不开……”

周绥大惊:“你说什么?!”

福全小声道:“所谓的半夜刺杀舒小将军也并非真实,将军恰巧有几个旧部与奴才关系不错,他们告诉奴才——”

周绥面上的惊讶已经被压了下去,心里却完全静不下来:“告诉你什么?”

“他们说,那名军师是用药迷晕了舒小将军,想借此机会行夫妻之事……然后将人俘去胡人之地,关他起来……过,过二人之日。”

周绥:“……”

周绥猝不及防的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咳嗽了好几声才缓缓道:“此事,可真?”

福全压低了声音:“回避下,舒家亲军中有陛下的心腹,此事定假不了。”

周绥坐在桌前,只觉得心里的感觉奇怪极了,像是万般推拒,又像是有一只无法抵抗的凶兽马上就要脱缰而出。

坐了半晌,周绥才将面前的骨瓷杯端起喝了一口,面色不太自然的问道:“男人之间,也可行夫妻之事?”

福全还在旁边候着,面上飞快的滑过一丝了然之色,恭敬跪下道:“回陛下,男子之间也可行此事,之事陛下不好此道,自然不知。”

似乎怕周绥不信,福全还进一步悄声道:“其实先帝也曾在后宫中豢养男宠,并且据古书籍载……滋味应该,甚是不错。”

周绥:“朕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福全功成身退的下去了。

周绥喝完了两杯茶,发现自己心头还是挠得不行,像是被搔到了痒处,必须得有人亲自来解了这痒,他才能舒服。

又灌了一口凉茶,周绥将瓷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在营帐里转了两圈。

此为防盗章可惜舒弘毅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打得一手好仗,性格和情商却都是倒数。

或者从另一方面来说这舒弘毅也是非常了不得了,辅政仅仅三年,偏给了周绥一种“我马上就要篡位夺权干掉你了你怕不怕嘻嘻嘻”的错觉。

舒乐:“……”

要不是现在这幅身子是舒弘毅的亲儿子,他甚至想给舒弘毅鼓鼓掌。

殿前龙椅上的小皇帝还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透过帝冕的旒帘,那张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极度冰冷的笑意。

见舒乐没有立即回话,周绥甚至还慢条斯理的又问了一遍:“如何?有什么事,是当着朕的面说不得的?”

舒乐当即跪了下来:“臣惶恐!”

谁知道身后一大群朝臣也没见过周绥这副样子,紧跟着舒乐就跪了下来,瞬间殿上一片寂静,只传来一声整齐划一的:“臣等惶恐——”

舒乐:“……”你们怕是要气死这小皇帝。

果然,见舒乐一跪其他人立即跟着下跪,周绥放在龙首上的手掌瞬间握成了拳,泛出几丝青白的颜色来。

半晌后,周绥生生将那口气咽了下取,低笑了一声:“众爱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罢。”

舒乐:???

舒乐:不是?这就揭过去了??宝贝你听我说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我刚刚跪下!

舒乐对系统哀嚎:“统儿啊!群臣误我!!!”

系统:“嘻嘻嘻。”

舒乐:“……”

舒乐只能哭丧着脸欲言又止的站了起来,可惜脸上面具将他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他站起来的动作又快了一点——

周绥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从舒乐身上嗅出了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当系统一边吃着瓜一边告诉舒乐小皇帝的厌恶值又高了的时候,舒乐觉得自己是冷漠凄清又惆怅的。

舒乐忧郁道:“我仿佛看到了我开着舒家的马车往死路上狂奔。”

系统难得安慰他:“没事,你最擅长翻车了宝宝。加油。”

舒乐:“……”

上朝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周绥因为不敢明着踩舒弘毅,于是只好似有若无的嘲讽舒乐的时候,上朝就变得更加无聊了。

舒乐觉得自己看着周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二百斤的傻孩子。

看了没一会儿,舒乐就去和系统一起看动画片了。

这两年来,周绥一直试图在朝上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此来达到制衡舒家的目的。

朝中各种势力向来复杂,周绥这项工程一直进行的十分缓慢。

不过今年科举之后,周绥终于从新科状元里选出了一个十分出色的人才——林季同。

舒乐和系统看完了两集动画片之后,系统不给他放了,于是舒乐只好又痛苦的将注意力放回了朝堂上。

周绥正在和几个朝臣议论华南水患的问题,其中似乎最让周绥满意的方案自是林季同提出的。

舒乐懒得动脑,一边和系统斗嘴一边想今晚爬墙回宫之后让御膳房给自己做什么吃的。

想了没一会儿,忽然听到小皇帝又在喊他:“舒小将军,朕看你欲言又止,不知有何高见?”

舒乐:“……”我说我只是想到今晚能吃御膳房的菜所以舔了舔嘴你会不会打我?

算了,你肯定会的,你这个渣渣。

舒乐只能硬着头皮想了想,纠结着道:“臣……臣与林学士在此问题上看法一致。”

周绥愣了一下,随口道:“舒小将军与林爱卿向来观点差异很大,此次难得统一,倒是有趣。”

舒乐恭敬的拱了拱手,心道:臭小子,我和你最近瞧上眼的新科状元不仅观点一致,关系还贼好,傻了吧?

见舒乐没回嘴,似乎也没有要像往常那般和林季同打嘴仗的意思,周绥反而失了兴趣,摆了摆手,放群臣下班回家了。

舒乐高兴的磕完头,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福全站在龙椅旁边喊:“陛下请舒小将军留步,前往御书房一叙。”

舒乐:“……嘤。”

舒乐姿势标准的跪在御书房的地板上,声嘶力竭的跟系统大哭:“统啊!我觉得我就像是个被留堂了的小学生!”

系统道:“现在小学生都不体罚了。”

舒乐更委屈了:“宝宝想要个护垫,加长加厚防侧漏的那种。”

系统:“没有,滚。”

舒乐:“垫膝盖。”

系统:“……”

系统可能是已经被气疯了,给舒乐垫了两片护膝之后再次拉黑了舒乐。

舒乐跪得舒舒服服,甚至在心里唱起小曲儿。

周绥来到御书房的时候,便先看到了那个人跪得直挺挺的背影。

舒乐是个武官,从小跟着舒弘毅在军营里混大的,等大了一些便自己领了兵,练兵训练,带兵出征。

周绥曾经几次微服出巡,市井街巷从黄口小儿到耄耋老人,皆知舒家老少两将军,各统西北东南两地边防,护大周众多百姓,像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其中以舒乐的评价最多,除了说他在深谋远虑上远胜其父,更多的是对他相貌的猜测。

舒小将军只要见人,面上定覆一张白玉面具,面具上的人脸无悲无喜,在战场上沾了血之后更显得妖异。

有人猜舒乐貌丑无比,故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但也有人猜舒乐面具下是一张绝色容颜,胜过天下第一美人,只是怕找惹麻烦,才遮了起来。

周绥以前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舒家两将军的威胁性上,直到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有点好奇舒乐面具下的那张脸了。

武官身材魁梧壮实,多数朝服穿在武官身上显得膀大腰圆,十分气概。

但舒乐的跪下的身影从背后看来却显得瘦削而挺拔,深红色的腰封松松一束,竟显得那腰肢令人盈盈欲握。

周绥皱眉,走上前在舒乐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舒小将军为何跪着?”

舒乐心想这不都是因为刚刚你那群大臣坑我?

面上却认认真真给周绥磕了个头:“陛下唤臣前来,定是臣有哪里做错了,还望陛下赎罪。”

周绥冷笑一声,走到御书桌后坐下了:“你倒是跪得挺利索。”

接着又道,“既然喜欢跪,就继续跪着吧。”

舒乐:“……”跪着就跪着,怕你哦?

周绥拿过朱笔批起了走着,舒乐便就着周绥那张小俊脸当下酒菜在系统里看动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