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露出一个冷笑,往龙椅上一坐:“说啊?!怎么不说了?!”
群臣惹了天子之怒,纷纷下跪道:“臣不敢——”
周绥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凉:“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就差拿着传国玉玺替朕批阅奏折了!”
这已经是极大的震怒了,舒乐觉得自己如果没猜错,周绥的下一句话就要指着舒弘毅去了。
果然,下一秒。
周绥开口道:“舒老将军,你千方百计阻朕御驾亲征。是因为担心朕的身体,还是因为前方领兵的是您儿子呢?”
舒弘毅面色一怔,他好歹也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一步还不明白周绥要动舒家了,他这些年的官就白做了。
舒弘毅跪下朝周绥磕了个响头,高声道:“臣一心为国为君,还请陛下明鉴——!”
然而周绥只是冷笑两声,片刻后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舒乐:“舒小将军,朕与你一同出征,你如何想法?”
舒乐:……这鸡贼的小皇帝,坏点子一个又一个的。
舒乐在舒弘毅身边跪了下来,不紧不慢道:“陛下忧国忧民,愿与臣一同出征。乃臣之幸,国之幸,百姓之幸。”
接着舒乐又站起身来,对朝下跪着的众臣抱了个武将拳:“朝中众位同仁放心,我一定誓死保护陛下安危。”
周绥眯了眯眼,本想再说什么,却终归没说出口,竟然就这么放了舒家一马。
待下了朝,舒乐跟在舒弘毅身后,正准备跟舒弘毅好好科普一下现代职场生存三十六计以及总是倚老卖老的人是活不长的这两条重要方针,突然听到后面有人一路小跑着来叫他。
舒乐往后一转,来的人小厮穿着,不太脸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果然,那人朝舒弘毅和舒乐行了个礼,开口对舒乐恭敬道:“舒小将军,奴才是林学士的随侍,我家主子在照月楼摆宴,敢问您是否能够赏脸?”
照月楼呀?
舒乐摸了摸下巴,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去去去,我一会儿就去!我最喜欢那里的六音姑娘了,你让林季同帮我看看她今天有没有客人?”
小厮:“……奴才知道了。”
芙蓉帐(1)
后周史载:惠帝周绥在位时,曾有一虎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塞外邻国听其名,无不瑟瑟而立,不敢迎战。
野史则载:该将男生女相,举国上下男男女女无一及其貌者。此将乃帝心之所系,然,命途多舛,早亡之相也。
***
正元三年,夏。
殿外大红宫灯高高挂起,殿内两双红烛垂泪,纱帐层层叠叠,幽幽的龙涎香渐渐弥漫在整间宫殿中。
耳边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谨慎声:“皇后娘娘,刚刚前殿传来消息,陛下已经向凤栖宫来了,您再等等。”
舒乐抽了抽嘴角,也放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可人一点,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宫女乖乖巧巧的下去了。
舒乐伸手拂开一点脑袋上搭着的红盖头,借着明亮的烛光看清了那小宫女背影的身形,兴高采烈的道:“统啊!将来会有很多这么可爱的软妹子服侍我吗?”
系统磕了一口瓜,好半天才吐干净籽儿,机械的回道:“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你的任务。”
舒乐揉了揉自己被凤冠压得生疼的脖子,甩锅道:“要不是你每天只顾着吃瓜,我也不用变成女装大佬……”
系统立刻又愤愤不平的吃了一口瓜,反驳道:“要不是你每次去其他世界都勾得男主为你生为你死!我怎么会出此下策!”
舒乐立即心虚了,左顾右盼了半晌,伸手摸了一把假胸:“好啦好啦别说了,假胸都要掉了。”
系统:“……”
系统好不容易顺了气,忍无可忍道:“那是硅胶的最新款,服帖又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掉的。你放心吧。”
舒乐:“哦……你怎么感觉很了解的样子?”
系统:“……别说了,小皇帝马上要来了。等等记得把你手里的苹果给他,据说古人是讲究什么平安喜乐的。”
舒乐又点了点头,下意识摸了一把手里的苹果,后知后觉道:“不行啊统啊!我刚在轿子里把那个苹果啃了一口。”
系统:“……你手边有一盘新苹果,你把缺口朝下换一个。”
舒乐“啧”了一声,动作敏捷的把苹果换出去了:“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是这样的一个统。”
系统:“……这不都是你逼的吗你能不能多做事少bb?”
舒乐换好苹果又将手缩回了红帕子下,又道:“我这不是紧张吗?”
系统好奇道:“你以前都不紧张的,现在紧张啥?”
舒乐担忧道:“他想上我可怎么办?我可是个正经人。”
系统难得善良的道:“不会的,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他产生幻觉的。”
舒乐又想了想:“幻觉不幻觉倒也没事,关键是他一个皇帝万一脱了裤子发现丁丁没我大,那他岂不是很尴尬了?”
系统:“……求求你了你闭嘴吧。”
于是舒乐终于乖乖闭嘴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舒乐觉得殿中龙涎香的味道都凉了下来,门外才传来公公的一声:“陛下驾到——”
系统飞快的又搬出一块瓜,对舒乐道:“醒醒!接客了!”
舒乐垂死梦中惊坐起:“来了大爷您里边请——”
系统:“呸!你现在不是拉皮条的了!快跪下!小皇帝要进来了!”
舒乐赶忙把嘴一闭,拉好头上的红帕子,动作麻利的跪下了。
交相辉映的点点烛光里,舒乐看到了一双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颜色的靴子在面前停了下来。
小皇帝没有说话,舒乐自然也不会先开口。
两个人一站一跪僵持了好久,直到舒乐觉得腿都快跪麻了,面前的皇帝才伸手扶起舒乐,淡淡开口:“梓童平身。”
噫,还梓童。
舒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顺着皇帝的手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缓步行至龙凤喜床边坐下,一旁侍候的贴身太监立即奉上喜秤,声音拖长道:“请陛下为皇后掀起喜帕——”
不多时,一杆金色的喜秤便轻轻探了过来,将舒乐头上的红盖头取了下来。
舒乐眨了眨眼睛,瞟了两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小皇帝,偷偷对系统道:“这个小皇帝我觉得不错的。”
系统又没忍住好奇心:“哪里不错?”
舒乐:“你看他鼻子很大,一看能♂力就很强的样子。”
系统:“拉黑了。再见。”
舒乐:“别别别——统儿!我错了!”
不知道恼羞成怒的系统是不是真把他拉黑了,舒乐半天都没再等到回复,只好又把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场景上。
在明亮的烛光中,小皇帝的脸上似乎还带了点笑,显得又好看了几分。
和系统说的不太一样。
来之前系统给他的资料上记载——周绥,后周惠帝,性无常,喜杀戮,还有个白莲花似的心上人,可惜那心上人据说死得贼早。
也是惨。
舒乐在心里同情了周绥一波,连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关爱失恋儿童的慈爱。
旁边的小太监接着又道:“请陛下和皇后共饮合卺酒——”
舒乐赶紧又戳系统:“统啊!要喝交杯酒了!我有点紧张!”
系统面无表情道:“吃口瓜?”
舒乐:“……”
合卺酒盛放在两个精致小巧的三彩瓷杯中,透明的酒液在烛光中显得水光淋淋。
舒乐看着对面的周绥,准备等他伸手之后立刻也伸手去拿另外一杯,体验一下和皇帝喝交杯酒的快感。
然而周绥的眼睛落在合卺酒上停了一会儿,却开口道:“今日朕在嘉嫔殿中喝了不少,这合卺酒就算了,你们退下吧。”
顿时,众人哗然。
不喝合卺酒在古人眼中是件非常大的事,意为夫妻二人合为一体,不再分离。
而周绥不喝合卺酒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不想和舒乐合为一体呗!
舒乐立刻对系统道:“统啊!这个小皇帝胆子很大的嘛!”
系统似乎悉悉索索翻了翻资料:“废话,他恨不得直接砍了你全家,还和你喝交杯酒?”
此为防盗章兵马越是向前,战火侵扰的迹象越是屡见不鲜。
刚刚走到西南的边界,就能看到大批大批逃难的人群——面色仓皇的夫妻带着自己哇哇大哭的孩子,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女人艰难的牵着孩子跟在后面。
还有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双手相牵,面色忧郁又勇敢。
城门口水泄不通,守城的官兵封住了城门,也堵住了百姓们出城的道路。
千里迢迢告御状,原来西南的形势已经这般严峻了。
周绥从前几天就下了玉撵,和部队一起驾马而行。
天色已经微暗,走在最前面的舒乐一拉缰绳,在原地停住,周绥便也扬起马鞭跟了上去。
舒乐身旁的近卫见皇上来了,正要向舒乐汇报,周绥却摇了摇手,示意近卫在旁边等候,自己骑着马走到了舒乐身旁。
舒乐依旧是戎装打扮,此时他骑在马上,遥遥的望着城门,白玉面具遮在脸上,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绥顺着舒乐的视线望了一眼,城门正在缓缓关上,城门口一片啼哭之声。
周绥脸色难看,直到城门完全关上,才恨声道:“朕竟不知这张书仁和尹涛如此大胆,罔顾百姓,欺上瞒下。”
舒乐这才意识到周绥来了,转身恭敬道:“陛下。”
周绥低低“嗯”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舒乐似乎犹豫了一下,笑了笑道:“只是在看守城的防卫和城门布局。”
周绥皱眉道:“何意?难道还需攻城?”
舒乐将笑意收了起来,悠悠叹了口气:“陛下,您刚刚也说了,张将军和尹知府联合蛮人,侵占西南。”
见周绥还是有些懵逼,舒乐只能又多说了一句:“西南易守难攻,虽然我们是秘密行军,但您是御驾亲征,外界定有所传。故而我们今晚在此扎营,明日城内势必有所知晓。”
“陛下……明日的城门愿不愿意对我们开放,可都看张将军和尹知府一念之差了。”
周绥终于明白了舒乐话里的意思,表情登时凌厉几分,马鞭一甩:“难道他二人还想造反不成?!”
舒乐看了眼面前二百斤的傻孩子,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装逼了。
于是弯了弯嘴角,凑近周绥身旁,不紧不慢道:“陛下,天高皇帝远。您是皇上,是因为所有人都尊您为上……可如果不尊呢?”
周绥:“舒乐!你大胆!”
周绥面冷如冰,这一路上舒乐与他相处的还算和谐,两人不时还能一起吃顿饭,他都忘了在宫中时舒乐一向是以怼他为爱好的。
此时地处西南,舒乐为主将,带着舒弘毅的兵……
果真又嚣张了起来!
“哈哈哈——”
舒乐扬鞭打马而去,抽空转过头留下几声爽朗的大笑,“陛下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要张将军和尹知府得意了!哈哈哈哈哈——”
周绥:“……”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他要把舒乐抓起来,狠狠——
狠狠……
如何?
周绥被舒乐气得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好要拿那人如何,最后决定晚上回营在想。
结果小皇帝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熬了半宿没睡着。
第二日醒来时,侍在一旁的福全告诉周绥,舒乐清晨天未亮时便带着一队先锋军出营去了。
周绥气得又打碎了一个碗。
舒乐也是很委屈的,到了战场上的日子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也就逗逗小皇帝能给这单调而寂寞的日子增添一丝鲜活的色彩了。
先锋军是舒乐头天晚上亲自选的,其实也没什么标准,毕竟舒弘毅手下的兵训练指标都相差不远。
唯一的一个硬性标准,就是——颜值不错。
舒乐总不可能让周绥亲自去敲城门,于是带着自己的颜值小分队一大早就站在了城门楼子下。
守城的官兵揉着眼睛,看到舒乐将军令牌的第一眼便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但那神色绝对不是惊喜。
舒乐心下知道不妙,也不与他多说,只平淡道:“与你说没用,去叫个能管事的过来。”
守城官兵又看了舒乐一眼,吩咐他在原地等等,转身去叫了自己的领队来。
守城长官的面色比刚刚那名官兵还要警惕,甚至在见到舒乐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舒将军,不知有何贵干?”
舒乐骑在马上,让那人附耳上来道:“陛下御驾亲征,随后就到。我乃前行部队,有事想与你们知府谈谈。”
守城长官神色变了又变,半晌后强硬道:“尹知府说了,最近事多,不便见人。”
舒乐随手从衣服里摸出一锭银子,笑嘻嘻道:“去告诉你们尹知府,告诉他——我有一桩好买卖想与他谈谈。”
那长官接了银子,犹豫半晌,转身回去了。
舒乐不慌不忙的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刚刚进去的长官又走了出来,朝他躬了躬身:“知府大人邀您明日午时府中一叙。”
舒乐看他一眼,扬起马鞭一马鞭抽在城门楼子上,吓得几个守城的士兵向后缩了缩。
舒乐收回马鞭,一拉缰绳:“午时太晚,告诉你们知府,明日辰时,本将军前来拜访!”
带着颜值小分队回到驻地,舒乐挑起门帘走进帐篷,就看到周绥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正是午饭时间,热腾腾的饭菜刚刚摆上了桌,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舒乐先偷看了一眼今天的伙食,然后一扬唇,朝周绥行了个礼:“参见陛下!大清早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绥坐在主将位上瞥他一眼:“怎么?朕来不得?”
舒乐赶忙摆手:“您随便坐,您能来臣这里,简直是蓬荜生辉。”
周绥面上显然不太高兴,舒乐也不触他这个霉头,走到一旁去换衣服了。
帐篷内没有置屏风,舒乐站在行军铺旁,也没管周围还有两个近卫在侧,随手就将戎装换了下来。
银铠落地,露出里面纯白的内衫来。
周绥目光暗了暗,扬手让帐内其他人出去了。
舒乐瞎几把撩完,终于慢腾腾的把衣服换好了,走回周绥面前:“不知陛下亲临,是为何事?”
舒乐的衣服只随意穿在身上,没有系紧带子,露出光洁的肩头和脖颈。
左肩上一道红褐色的陈旧刀伤从后肩一直刻到前胸,格外刺目。
周绥本要问其他事,话到嘴边又变了味道:“肩上的伤怎么来的?”
舒乐像是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伤口,撇撇嘴道:“时间太久,忘记了。”
“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说与朕听——”
周绥面上神情未见缓和,反而越加凌厉,“舒乐,擅自带兵前去私会敌方将领,你好大的胆子!”
舒乐:“……”
很难过了。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颜值小分队竟然有内奸。
果然像他这样颜美心美真善美的男孩子已经不多见了。
见舒乐垂头不答,周绥愈加生气。
他从没有比此刻更加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
直到见了带兵时的舒乐,他才发现在京城中的那个舒家小将军是多么收敛!
收敛了锋芒,敛了脾性。
而带兵出征之时,离开舒家的束缚,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
伶牙俐齿,百般古怪,让人咬牙切齿,却抓不住又摸不着。
这样的人——
就应该关在深宫大院。
牢牢的锁起来。
永远不见天日。
才是保有他的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