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已经简单地验过了尸,但因为这件事还要等着谢闻渊来下判断,尸体便暂时没挪动,被白布盖的严严实实放在那里,周围一片则都已戒严。
谢闻渊越过警戒线,眉头微皱。
他发现周围萦绕着一股普通人闻不出来的特殊味道,不难闻,甚至还有些淡淡的幽香,但就是容易让人想起凋谢的花、将融的雪、最后一场秋雨里卷起残叶的冷风。
这是阴气的味道,能够被闻出来,说明已经非常浓郁了。
谢闻渊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揭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祁彦志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因为夸张的戏妆和扭曲的表情而显得分外狰狞。
谢闻渊衣兜里的七星雷火印发出嗡嗡的轻颤声,祁彦志的身上也应和似的浮起几许十分微弱的红蓝色荧光。
谢闻渊摊开手,荧光轻盈地围绕在他的指尖,这感觉与七星雷火印确实相似,但似乎又多了些微邪气。
一个年轻人悄悄到谢闻渊的身边,他叫赵衡,也是特殊行动小组的人,归易奉怡管,现在过来给谢闻渊当助手。
赵衡小声道:“谢顾问,刚才法医化验了他的身体细胞组织,说是他的身体年龄至少也有80多岁了。这是报告。”
谢闻渊没接,只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又新鲜地回头看了看祁彦志年轻的面容:“所以他不会是老死的吧?”
赵衡摇了摇头:“不是,目前初步认定,死因是摔倒时磕到了头部造成的颅脑损伤。”
祁彦志身体上青青紫紫一片,听说都是昨天他女朋友的家人揍出来的,但全是外伤,不可能致命。至于他头上可连个磕出来的肿包都没有,说明即使摔也不是摔的很重。
而这种情况下会达到颅脑损伤的程度,在各项器官相对衰竭的老年人身上比较常见。如果他的身体年龄就是这样,那倒是能说通了。
谢闻渊半蹲在地上,拔了一根灰黑色的草拈在指尖把玩,眼睛打量着尸体,慢慢地说道:“告诉你们头,祁彦志用来害死黄婧杉的不是七星雷火印。”
他这个结论下的太快了,赵衡一怔:“这……”
“一般法器,不是玄学界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使用的,七星雷火印也不例外。我本来以为这小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现在看来,他的体内没有灵力,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反倒是异于常人的衰老速度、尸体周围被阴气侵蚀的草都像是动用过邪器的后遗症。”
谢闻渊说着将手中的草丢开,微哂道:“比起这个,我对揭穿祁彦志咒术的人更感兴趣。这小子心狠手辣,做事又隐秘,杀人之后瞒了那么久,结果昨天一场追悼会就翻车了,发现他是凶手的那个人才是真的不简单呢!我看你们还不如盯着他去。”
这件事赵衡知道:“听黄家的亲戚说,昨天是有个男生跟祁彦志和黄婧杉的父亲在殡仪馆里单独相处了很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黄婧杉的家人说,那个男生只是因为喜欢黄婧杉所以想单独悼念而已,他们发现骨灰盒的夹层里有照片只是巧合。不知道真假,有可能是为了维护对方故意这么说的。”
“巧合?那巧合可真多啊!”
谢闻渊笑了一声:“发现照片是巧合,祁彦志死的地方离操场差了十万八千里,被凌晨五点出来晨跑的学生发现尸体也是巧合。大家的运气还真都不错。”
什么时候,他也能巧合……遇上一次自己想念的人?
赵衡挠了挠头,翻了两页卷宗,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由脱口道:“谢顾问,您真厉害!”
谢闻渊道:“我接受一切赞美。但请解释一下你忽然称赞我的原因。”
赵衡道:“昨天那个据说暗恋黄婧杉的男生跟发现祁彦志尸体的报案人是同一个!”
谢闻渊一挑眉,问道:“名字?”
赵衡道:“叫林雪旷。跟祁彦志黄婧杉同班,听说是这个学校的校草,哇哦,男女通杀啊,特别受欢迎……”
那个名字毫无防备地砸进了他的耳中,谢闻渊只觉得心中砰地一跳,唇角嘲讽的笑意凝住。
四下秋影晨曦,西风簌簌吹过叶子,他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仿佛过了半生那样长,谢闻渊缓缓开口:“哪三个字?”
“树林的林,冬雪的雪,旷野的旷。”
跟祁彦志黄婧杉同班,也就是同样是今年研一的新生。
这个名字,这个年纪,学校的校草……
谢闻渊的手渐渐地握紧,甚至连掌心中掐出了血痕也浑然未觉。
他忽地笑了起来,说道:“好,真好,连叫什么都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他慢慢摘掉一次性手套,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外走去。
赵衡一怔,连忙道:“您别急,刚才已经让学校的老师去叫他过来了。谢顾问?谢顾问?……”
谢闻渊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迈出警戒线,脚步越来越快,转眼间便没影了。
期盼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中却涌起难抑的怒火。
直到这一刻,谢闻渊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恨林雪旷,恨到迫不及待地想把那个人揪出来,问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为什么回来了也不来联系。
又或者,这愤恨也同样针对于永远困守在原地,不能放下的自己。
难道林雪旷的心目中,他就只是一个可以轻易便断了交情的高中同学而已吗?
这四年里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有没有吃苦受委屈?现在又是否解决了?
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只要想想有这样的可能,仿佛便有嫉妒的火焰灼烧着心脏。
他甚至没办法去想仅仅是重名可能性,他恨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怎么可以看到的不是那个人!
谢闻渊上大学的时候也曾来过a大,很快便找到了历史学院附近,他正想找人问一问教学楼的具体位置,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和什么人交谈着:“……是,没关系。老师,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谢闻渊觉得脑中嗡地一响,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猝然转身,只见楼前半透明的玻璃自动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从门缝里露出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再到整个人完全出现。
四年,那给他带来无数愤怒和想念的、心底最隐秘最珍贵的记忆珍藏,就这样又如失去时那般突然地重新出现了。
自己已经进入职场,而他还是学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