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胜立时便心生悔意,悔不该将弟兄们带上了一条绝路。
仗还没打城内义兵便逃散了许多,崔胜猛然想起罗艺来了,一声叹息,那位罗兄应是见机的快,早便骑马跑了吧,如今怕是连马屁股也瞧不见了。正想着,便瞧见一个瘦长的人影身背长弓,领着数十人在逃散的人群中,竟是逆流而上,崔胜看的一呆心中欢喜,又心生敬佩,好汉子。
逃跑的人太多,罗艺管不了那么多人,便自顾自领人上了城墙。
崔胜心中欢喜,却苦涩道:“还回来做甚,何必赔上这些性命。”
罗艺咧嘴一笑便将背后长弓解下,提在手中,几个箭囊也解下来往地上一搁,瞧着那汪洋大海一般的骑兵群,眼中凶光毕露竟是起了凶性,崔胜等人精神大振,纷纷整理军械备战,不远处一个炮垒上,炮手,义兵们正在叫喊着装填大炮,那水桶粗的城防臼炮黑洞洞的炮口朝天,给了守城义兵极大的勇气。
敌骑将至,在五里外停了下来,下马,扎营。
罗艺仍是大咧咧的,崔胜心中又是一惊,城防重炮瞧着口径很大,射程却很近大约只有三里,这伙敌兵对城防了解极深,心中凛然,这可不是废话么,这城本来就是俄国人建的,那些大口径臼炮没准还是俄国人当年造的,这个仗还怎么打。
他从军多年,心知这个时候想跑可也迟了,也跑不掉,将心一横不就是个死么,拼着一死多抵挡一阵,为那些逃走的义兵争取些存活的机会,咱大明人不能让人一锅烩了,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环顾左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羞愧,只是连累了一百五十多条汉子。
城外蛮夷似十分不耐,稍一集结,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便筹措着进攻。
崔胜是基层军官,有些基本的军事素养,他举着千里镜瞧着五里外集结的敌军,服色杂乱大多穿着厚厚的皮袍,隔的太远瞧不真切,只大约能瞧见去轻骑换了马向两翼展开,护住两翼,中央竟是大批下马步战的甲兵。崔胜用力揉一揉眼睛,看的越发真切了,竟真的是正在披甲的甲兵。
他瞧的半点不假,城外便是克里米亚人罕见的重甲步兵。
克里米亚人是正统的蒙古后裔,这个汗国仍保留着一些昔年蒙古人的老底子,汗国中有极少量精锐的汗账兵,便如同三百年前蒙古大军席卷天下时,那些下马步战的精锐重步兵,。摧城拔寨,无坚不催。
如今这支精兵仓促上阵,可见克里米亚人对这座大城的渴望。
敌兵下马步战,披甲,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便有一支数千人规模的重步兵露出阵容,对着明人坚守的城市露出獠牙。崔胜是真真大吃一惊,慌忙将千里镜交给罗艺,罗艺微觉错愕,接过千里镜瞧过去,倍觉头疼,他这般擅使长弓的神射最忌惮这样的甲兵。
两人相视无言同时生出错觉,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当年的辽东。这架势,不是活脱脱建虏骑马步战甲兵的翻版么,建虏的甲兵便是人人有马的,每每下马步战都让当年的辽军难以招架。
力有不逮,两人心中便生出默契,跑吧。
罗艺微低着头,闷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崔胜心中那点血勇也早不见了,深以为然,瞧一眼昏暗的天色,敌军轻骑已然从两翼展开,包抄过来,白天是万万逃不掉的,打吧,打到天黑再跑,逃出去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夜里,趁乱走。”
罗艺低声答应了,耳边便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城防重炮开火了。
一颗铜盆大的炮弹高高飞起,呼啸着,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轰然落在两军阵前,讲地上积雪砸的四处溅射,制造出了漫天的雪雾,那硕大的炮弹落到黑压压的敌军阵前,竟也显得那样渺小,便如同一颗小石子仍到了汪洋大海里,此时,城中飞出两队轻骑,排着纵队,打马迎击敌方轻骑。
“好胆色!”
轰隆的炮声中,罗艺瞧着那城门处飞出的铁骑,当先数十骑身上大红军服异常醒目,不免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