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张溥闪了老腰被颠的死去活来,又挣脱不开,险些一翻白眼又吐了白沫。滑竿后头还有几根滑竿,上头抬着几位姿容秀美的小娘子,都哭哭啼啼的用轻纱遮面,哭的那个伤心呐,真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泪下,这倒也是破了相的秦淮名妓能不伤心么,好端端被侯公子请来书院游玩,谁能想到天降横祸么。
整个吴江县都轰动了,这幅画面实在太有戏剧性了,太引人遐想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吴江县便传的沸沸扬扬,书院山长与秦淮名妓之间的故事。这年月,风流雅士与秦淮名妓发生点什么,那叫风雅,可要是将名妓弄到书院里,那便非同寻常了,这便是轰动吴江的大消息。这一晚,也不知多少书院学子家中倒了葡萄架,河东狮发作,苦不堪言了。
谁能想到那圣洁无比的书院,竟是藏污纳垢之所,这还了得么。
陈子龙也是有苦难言,那几个老鸨子只认准了他,侯方域,张溥三人,攥紧了胳膊便不肯撒手,这一撒手,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找谁要去。陈公子心中便有些悔意,凡事皆因强出头,这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却何要搅进去呐。
如今被几个老鸨子认准了他是领头的,和这粗鄙妇人也掰扯不清。
这一路上拉拉扯扯,陈子龙被脂粉味呛的晕头转向,实在难以忍受便凛然道:“撒手,我自与你去县衙,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老鸨却眼睛一瞪,唾沫横飞的骂街:“你白日发梦,就是你等读书人花花肠子多,骗的了老娘那些女儿们,你还想蒙老娘么!”
“你且撒手再说!”
“打人啦,吴江书院的读书人打人啦!”
陈公子轻轻一甩袖子,那老鸨子竟就势滚倒,扯开嗓子嚎了起来,陈公子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竟手足无措,拿着势利,粗鄙的老鸨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也挣脱不得,便如同被一块肥腻的滚刀肉粘在身上,又羞愧又恶心,险些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却终究是无可奈何。
“别嚎了!”
竟是那皂衣官兵看不下去,替他解了围,陈子龙顿时满心感激拱了拱手,心中竟是不胜感激。那老鸨一跟头爬了起来,抹抹鼻涕竟又死死攥住陈子龙,陈公子一翻白眼险些气晕了,便也只能让她攥着吧。
那句老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老话却是不完整。
秀才遇见江湖市井之中,泼皮无赖滚刀肉,还是有后台的滚刀肉,那才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想一头跳进长江一死了事。在吴江父老跟随围观下,陈子龙羞愤欲绝,便险些一头扎进长江里,洗清这一身的愤懑冤屈。
夜里,吴江县衙。
县太爷哪有夜里升堂审案的,数千吴江父老啧啧称奇,今儿个可是大开眼界了,什么荒唐事情都赶上了,慌忙奔走相告,呼朋引伴来看热闹,这等热闹不看那还是大明人么,饭可以不吃热闹是一定要看呐。
里三层,外三层拥挤不堪的吴江县衙,喊了堂威,本县父母便从照壁后转了出来。今日这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却变了一张脸,屁颠屁殿走在前头,点头哈腰恭维着一位儒雅不凡的贵人,拿贵人手握一把折扇,不紧不慢走进公堂,自有一番纨绔做派。
县太爷用袖子拍拍灰,恭敬道:“三叔公,您坐。”
方世鸿握着折扇,温言道:“这倒不必,你是本县父母,只管秉公处置便可。”
县太爷慌忙点头应了,命衙役搬了把椅子,请这位年纪不到三十辈份却极高的方公子,也就是他的三叔公在一侧安坐了,他才整整官袍落了座,一排惊台木,便又威风凛凛了,抖起官威。
“带苦主,人犯!”
嗡嗡的议论声中,公堂之外一轮明月高悬,公堂之上却是气氛火热,那县太爷装模做样看了状纸,便上演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