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后悔药

丁齐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听你这个官场老油条的。”

朱山闲:“看到你手中的这份记录,他们市局、分局的领导,特别是那位找他谈话的政委,估计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也会感谢你和我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案情,丁齐请教朱山闲有什么看法?朱山闲分析道:“在逃的三名团伙分子,其实并不是最需要担心的。他们肯定在第一时间远远地潜逃了,没心思回来报复你什么,但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有时候真正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人、容易被你忽略的人。这起案子有两个疑点,首先就是拐谁的孩子不好,干嘛非要拐田相龙的儿子?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拐卖,田相龙的儿子,也不仅仅只值卖孩子那几个钱!

既然还有涉案人员在逃,而且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就让警方去操心吧。你要担心的已经不是那个犯罪团伙,而是什么人会针对田相龙这个孩子?人是你救出来的,可能是坏了人家的好事,而且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可能不是一点半点,弄不好有人会对你恼羞成怒。

还有一件事,就当是老江湖的直觉吧。你说那个姓孟的女生,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有些小事情看上去好像不重要,但老江湖不应该忽略。”

丁齐:“我早上问过小孟,她是去找同学的。同宿舍一个女生和男朋友在校外租房子,叫她过去拿东西,但是去了却没找着人,回来的路上恰好遇上了这事。”

朱山闲:“我不是说她那个女同学一定有问题,而是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你既然管了闲事,那么最好就把情况都搞清楚……也不需要你亲自去查,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就行。他们折腾了你这些事,这点忙肯定会帮的。”

朱山闲和丁齐通话的时候,孙达其实也站在楼下拨丁齐的电话,但拨了好几次都是占线,因为丁齐和朱山闲聊得时间挺长。下了楼之后孙达也冷静下来了,随即感到了后怕和后悔。他原本就是来赔礼道歉并求丁齐办事的,怎么到最后又没压住火?

他的态度应该更好些,哪怕低三下四地去求人,也要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呀!刚刚已经撕破脸了,他也没脸转身再上去敲门,而且对方恐怕连门都不会给他开,只有打电话道歉并好好再聊聊了。

孙达也清楚,他最后好像上当了,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并没开机。他当时手已经碰到了那台电脑,笔记本还在桌上磕了一下,屏幕没有任何变化。

孙达意识到自己对丁齐这个人的脾气估计不足,他今天也了解过丁齐的情况,但他的理解方式可能和分局的赵局长不太一样。

他听说丁齐如今并不是境湖大学的老师,只是曾经在境湖大学做过老师,因为违反纪律并导致重大医疗事故,早就被学校开除了,如今在一家民营医院打工。他被开除的原因,是处置手段失误,把一个病人给弄死了,而且那个病人就是田相龙的儿子。

当时这件事闹得挺轰动,还被人称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孙达也隐约有所听闻,但并没有太关心。如今听说丁齐是这样一种背景,和刘丰的关系也不过是刘丰曾经带过的研究生而已,而且已经被开除学籍了,他来之前便难免存了轻视之心。

孙达在楼下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只好放弃了。

而朱山闲结束通话之后,并没有放下手机,又在一个微信群中把情况转告了谭涵川、尚妮、和庄梦周。他们原先就有一个微信群,丁齐也在里面,结果后来又建了一个群,却没把丁齐拉进来。

曾经有一个笑话,说是某女生宿舍六个人,彼此之间竟然建了八个聊天群。但朱山闲他们可不是这种情况,只是背着丁齐另建了这么一个群而已,因为有些事不好让丁齐知道。

听完了朱山闲介绍的情况,谭涵川留言道:“丁老师有点暴力倾向啊!很多年轻人学了点功夫,往往容易收不住脾气,因为自己觉得本事大了嘛。这也是教功夫的人最担心的情况,但丁老师不至于啊?”

庄梦周发言道:“冼皓的事情,丁老师虽然没记住,但潜意识中的感觉还是有的。他可能一直压抑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悲愤呢,碰到什么机会就可能需要宣泄出来。他是个心理医生,自己应该清楚该怎么调整,这一关迟早也得过。”

尚妮一发言就把话题给带偏了:“魏凡婷的事情也就罢了,他好歹把那个涂至叫来了。可是转眼又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学生,这情况又有点不对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庄梦周:“什么如花似玉?不要乱用成语!”

尚妮:“朱师兄刚才不是发了张照片吗,我看长得挺漂亮的……丁老师现在一个人好像情绪有些躁动,总想搞点事情,冼皓姐姐的交待是不是该落实了?眼看就是中秋节了!”

谭涵川:“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我来安排吧,先做个铺垫,人就在中秋节出现……认真说起来,丁老师可够变态的,简直越来越妖孽了,干起黑活是无师自通。”

孙达坐直了身体,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眯起眼睛道:“丁老师是对我们警方有意见喽?”

丁齐:“我对警方没什么意见,就是不认同你的做法。既然不认同,当然就不会支持,否则我不成精神分裂了?”

孙达猛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道:“你这是不给面子喽?”

丁齐得到了江湖八大门中的各门秘术传承,但他也不可能一一全部修炼,只是当成方外秘法的借鉴。比如朱山闲所传的爵门望气术,丁齐就是个将入门未入门的半吊子,先前并没怎么练过,只是最近才稍微有点体会。

孙达站起来的时候,丁齐恍惚间就似看见了一团火,从孙达的肩膀和后背升腾而起,火光中似乎还有一头怪兽的轮廓,张牙舞爪就像要扑过来把他一口吞下去——孙达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难道是修炼秘法练出错觉来了?这是一种心理感应,却有了具象化的体现,望气术能观人情志,就是这么直观啊?丁齐已经看出来,孙达并不是真心道歉,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他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内心中仍然是那个态度。

孙达自以为受了委屈,他的心里压抑着一股火,心里深处还是看丁齐不顺眼的,甚至是恨丁齐。看来每个人心中都可能压抑着一股躁动的暴戾情绪啊,丁齐自己最近也有体会。

丁齐并没有害怕的意思,抬头看着孙达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这种面子?”

孙达抬手指着丁齐,指尖都在发抖:“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这字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假如我过不去,你也别想好过!”

丁齐很配合地把双手伸了出来道:“我今天就是不签字,孙警官想怎么办,再把我铐回去吗?”

孙达还真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他今天不是出任务,当然没带着手铐,又瞪着丁齐道:“得罪警务人员,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丁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孙达:“我不是在威胁你,就是在告诉你!”

丁齐突然笑了,职业性的微笑,就像平日在心理诊室中看着一个病人,他笑道:“孙警官,你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坐下好好说话。”

孙达见丁齐的神情语气突然变了,以为对方是被吓唬住了,又坐了下来,伸手整了整警服道:“本来就应该好好说话,你何必呢?跟警方作对,能有什么好结果!”

丁齐:“我让你坐下来,不是想签字,而是想对你讲个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的情况吧,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高二那年,父亲也不在了。我从那时起成了一个孤儿,没有到亲戚朋友家,就是自己生活。

记得那时候学校附近有个混混,长得身强力壮,经常拦路要钱,要那些落单学生的午饭钱,我也被他抢了不少次。你说我当时情况,兜里有点钱容易吗?那是个未成年人,拦路要的也都是小钱,派出所处理过,但还是放出来了。

后来有人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专门去研究他平时的活动规律。终于有一天晚上,那家伙从网吧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用一个面口袋罩住了,胳膊被套进去了当然就没法反抗,所被揍得非常惨,到最后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这事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家伙也没看见打他的人,只是有人隔着面口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到学校外面拦路要钱,否则下一次会更惨,就不仅是用板砖了。

有人说了,那只是个孩子而已,下手何必那么狠呢?可我当时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而且我不想挨饿,也不想别人的午饭钱被他抢走。

孙警官,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怎么才能一个人长这么大还活得好好的?说起来,我其实是光棍一条,相信您不是吧……”

孙达应该听明白丁齐是什么意思了,脸已经涨成了老猪肝色,又一次站起身道:“你这是在威胁办案的警务人员吗?”

丁齐面不改色道:“我没有威胁谁,只是讲了个故事。而且孙警官也不是来办案的,据我所知你正在休假,而且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不是吗?”

孙达“被休假”了,照说他今天应该穿着便服更合适,却特意穿着这么一身警服,就是想给丁齐制造一点心理压力,这点小心思丁齐岂能看不透。而孙达此刻已经被激怒了,冲丁齐吼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跟我过不去,明天就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