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寻

而这次朱山闲请了公休假,特意说周末也不回来了,谭涵川和尚妮周末也不来,丁齐可以在公寓里一直待差不多半个月。

每天清晨,丁齐都拎着那根棍子去小赤山公园练功。他如今练桩已经不需要柱子和芭蕉,但还是习惯性的将棍子插在身后。练完桩法再练习棍法,他如今是虚练,也就是不会真的用棍子去打东西。

他将靠山拳的拳意也用了棍法中,虽然没有真的打中各种东西,但又像真的施展出了劲力打中了攻击对象。所谓的虚拟对话技术,对象可不仅是人,也可以是其他各种本不存在的东西。

其实带着这根棍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特别是在户外更没人会管,它又不是凶器。小赤山公园里就有练棍的,还有耍大刀的、甩九节鞭的,一大早各占一片地方很是热闹,丁齐就混迹于其中。

练完棍法之后,丁齐便提棍漫步,他在寻找大赤山,沿着公园西南角的泾阳江岸,这是发源于他的家乡的一条河流。《方外图志》上记载的很清楚,大赤山的门户位于泾阳江入长江口、沿东岸往上游行走千步。

丁齐本以为它是在赤山寺的遗址附近,如今看来还有一段距离,他寻找的就大概就是那一段江岸,可是始终没有发现。丁齐会方外秘法,手持景文石为什么就发现不了大赤山的门户?原因很简单,他的神识找不到施法的对象。

丁齐如今才明白,朱山闲修的那道后院门意义是多么重要。后院门本身并不是小境湖的门户,但它定位了小境湖的门户,众人朝门外施展秘术即可。而朱敬一在小境湖石壁上画的那道门坊,也有同样的意义。

这其中也包含着惊门灵犀术的玄理,那就是以有缘之物为引。所谓的有缘之物。就是朱山闲修的后院门以及朱敬一在石壁上画的门坊。神识找不到施法的对象,那么向天地万物施法?别扯了,丁齐可没有那个本事。

他一连找了五天,都没有任何发现,第六天是周末,丁齐不用上班,练完棍术之后,又沿着江岸走了很久。他没有以神识锁定天地万物的本事,却有另一种本事,就是心理分析。

分析谁的心理,当然是田琦、涂至、卢芳的心理。这三个不同的人,都在无意间误打误撞走进了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应该就在江岸边。这三个人的行为习惯完全不同,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那只能是环境本身的吸引。

大赤山的门户应该不在水中,否则那三个人也不可能无意间走进去,可是泾阳江的水位会随季节变化,冬季的河岸在夏季会被淹没。丁齐又仔细回忆了在涂至的精神世界中所见,当时涂至穿的是夏天的衣服,那么如今的水位也应该没有问题。

丁齐这天沿着江岸漫步,他已经不是在寻找方外世界的门户了,转换心态就是在漫无目的地看远近风景,寻找不同的人都可能会驻足的地方。终于,他在一个浅水湾边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江边的湿地、河流向岸上延伸的一个水湾,水是流动的,带着轻微的小漩涡,看上去清澈见底,水中有不少银色的游鱼在飘动的水草间嬉戏。

假如沿江岸散步的时候走到这样一个地方,前面的路等于被水湾挡住了,需要绕过去才行,但是水中的游鱼又很漂亮,无论是谁都会停下脚步,甚至蹲下身子去看一看。丁齐也蹲下了身子,看着水中一道道流动的银光,被绿色的水草和褐色的鹅卵石衬托得格外引人注目。

然后他站起来转身,背朝江岸,无论是谁在这里停下脚步,然后继续往前走,都会面对这个方向,因为要绕过这个浅水湾。直觉告诉丁齐,就是这里了。丁齐的神识仍然感应不到任何门户,他试着锁定江岸、水面都没有发现什么。

于是一咬牙,他终于又一次取出了两界环。

其实只要朱山闲愿意,他每天晚上都有饭局,毕竟管着这么大一个雨陵区。别看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但是想巴结他的人不要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很多人初入官场时,其实并没有贪渎和奢靡的想法,但环境会改变一个人。

这种改变最早往往就是从各种饭局开始的,虽自以为身守清廉,但有时候会觉得磨不开面子,有时候是觉得应该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有时候是因为领导发话了。可是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日子过久了,人就不容易回去了。

思维习惯会决定行为习惯,但行为模式同样也会改变思维模式,一切发生在潜移默化之中。所以怎样才能坚守清晰的自我,这也是一种修行,或者说是一种修养。所有的功夫包括官场功夫,都是个人修养。

前几个月朱山闲大部分时间都回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可想而知他推掉了多少饭局,能推得掉又不得罪人才是功夫。最近朱山闲的工作看似清闲了,可是饭局却多了起来,晚上经常不回来。

他不回来,小楼里就丁齐一个人,感觉也没什么意思。这里不是一栋小楼而是两栋,丁齐自己在旁边还有一栋呢,谁能住得了这么大的地方?原本丁齐那栋小楼早该重新装修了,他做了个预算,大概要花三十万左右,手里也有这笔钱。

可是丁齐始终没有动工,因为最终的装修方案他还想参考冼皓的意见。再说了,如今经常就他一个人住这儿,再把另一栋小楼也装修好了,有必要吗?

朱山闲最近的饭局很密集,似是抓紧时间把前期推掉的都给安排回来,到了八月末九月初,就在他把两界环交给丁齐后的第二天,他就请了公休假去上海了,不是看老谭,而是看老婆孩子。

朱山闲的女儿在上海读大学,朱夫人特意通过关系把工作也调到了上海。这阵子朱夫人也回来过,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朱山闲就不住在小楼里,他在区政府附近另有房子。但是朱夫人从没跟众人打过照面,甚至不知道朱山闲在这里做的事情。

这不是朱山闲不信任家人,也不是他在防备着大家,而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不想让家人卷入这种事情里。

过完暑假,朱山闲的女儿就读大学三年级了,在学校里争取到去美国某家大学读一年的交换生机会。朱夫人大概是陪读上瘾了,居然也想办个停薪留职,到美国陪女儿读一年的书,否则实在不太放心。

朱山闲不太同意,但同样也不怎么放心女儿。最近国外各种负面报道太多,出现了不少起针对中国留学生的恶性案件,不论其中有没有舆论导向的因素,但事实就是事实。

丁齐不禁感慨,朱山闲这一身本事,为什么就没有教给女儿呢?哪怕他女儿只学会了朱山闲的五成功夫,包括各种江湖套路、搬弄人心世道的伎俩,出门也就能放心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亲生的呀,本可以过着舒适优越的生活,又怎忍心让宝贝女儿吃那个苦。

江湖上有种现象,功夫大多不是父母教的,后来就变成了一条规矩,包括旧社会跑码头的梨园行都遵守这条规矩。比如说相声的,并不收自己的孩子当徒弟,孩子要想入这个门,便拜与父亲关系亲近的同辈为师。

假如老婆孩子都出去了,至少要在这一年内,朱山闲可就是裸官了。还好他这不是真正的裸官,因为老婆孩子一个是读书、一个是伴读,并没有真正的移民。

连朱山闲都走了,丁齐一个人清晨练桩、上午练棍、下午上班,晚饭后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练拳,日子过得看似充实可也无聊啊,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谭涵川所说“棍尖上的抟云手”,丁齐算是练成了,他能将空中飞扑而来的猎隼点中,既不伤着它,又能通过棍尖不停的拨动让它飞不走。他不仅体会到了法力,也体会到了神识。所谓神识也不太好解释,可以勉强形容为能延伸出去的感知。

棍子在他手里仿佛变活了,感觉能够顺着棍身延伸出去,棍尖仿佛就成了他的手心。练到这个程度,把棍子放下来闭上眼睛,比如离身体几米远的地方有块石头,不去看它却能清晰的感觉或者说感应到它,这就是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