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范仰和刺客选择在那天晚上动手,除了已经离开的尚妮之外,可以把剩下的所有人一网打尽。接下来呢?他们可以骗尚妮说找到石不全了,但石不全出了什么事,也会用这个借口把小妮子给骗过来,彻底解决掉所有人,剩下的一个叶行更是不足为虑。
若在心中略做推演,就能想到范仰的动手计划是一环扣着一环,但是在第一环就出了差错,以致于后面几环都进行不下去。
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冼皓提前有防备。刺客行刺不成反而受伤中毒,就算这时候范仰也冲进去,也必然会惊动朱山闲。范仰加上已经受伤中毒的同伙,恐不是冼皓和朱山闲加起来的对手,而且也等于暴露了自己,其他还没有赶回来的人便有了警觉。
冼皓闻言只是淡淡答道:“我曾经说过,朱师兄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也绝对信任朱师兄。”
朱山闲:“你和范仰之间有何私仇,现在也应该说出来了吧?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就是范仰请来的。但是从一开始起,你就一直在防备范仰。我留意过,每天吃饭的时候,只要上桌之前范仰碰过的东西,你是一筷子都没动过。”
冼皓反问道:“你和谭师兄不也一样吗?只要是范仰和叶总碰过的菜,你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个人是不会动筷子的,究竟是谁却说不定。假如不是这样,你又怎会注意到我?”
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状况,丁齐其实也观察到了,但他注意到的只是冼皓,却没有注意到朱山闲和谭涵川,先前更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么凶险的伏笔。众人之所以没注意到,是因为这种情况总共也没发生过几次。
负责做饭的一直是谭涵川,朱山闲去买菜,石不全和尚妮偶尔帮忙。庄先生是从来不进厨房的,甚至也不帮忙端下菜、洗个碗,每天来了就直接坐到餐桌旁等现成的。他是惊门前辈,倒也没人会在意。
可是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总是这么厚脸皮呀,这时就看出范仰的脸皮厚了。范仰曾经开过一句玩笑,你见过要饭的自己做吗?
范仰几乎从来不进厨房,也没洗过碗,只是偶尔有些时候,帮忙把饭菜端到楼上去,算是经过了他的手。丁齐也注意到了,只要是范仰端上来的饭菜,冼皓就没动过筷子。
从心理学角度,这说明了一件事,她排斥范仰,而且这个人有洁癖,不碰他端来的饭菜倒也可以理解——丁齐当时就是这么理解的。
范仰主动帮忙的时候并不多,所以这样的情况总共也没有过多少次,而且一桌子菜放在那里,其中有一两、盘有人没落筷子,也是正常情况,或许是因为不爱吃呢。
丁齐注意到冼皓了,却没注意道朱山闲和谭涵川。因为这两人不是不动筷子,而是每次总有一人不动筷子,具体是谁却说不定。这就太难观察了,恐怕只有保持同样习惯的冼皓才会注意到吧。
这时范仰突然喊道:“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吧!”
话说得好好的却突然偏了方向,范仰被晾到沙发上居然没人理了。这时冼皓抬起了眼,这位冷美人的目光是平日少见的犀利:“范总,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魏总吧?还记得十七年前,你在山东做过什么事吗?”
范仰刚才表现得一直还算镇定,显得很光棍,此刻却变色道:“十七年前我才多大?十六岁而已,还是个小孩!”
冼皓:“十六岁已经不小了,你这个小孩可不简单,从小就不是好东西。我既然已经知道你不姓范而姓魏,再说这些还有意思吗、还记得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范仰盯着冼皓,瞳孔在收缩,忍不住露出了惊恐之色:“原来真的是你,你就是冼家的人!”
冼皓的眼圈渐渐变红了,咬牙道:“我一直就姓冼,当然是冼家的人。”
范仰垂着双臂,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当年根本就没有……”
冼皓打断他的话道:“家破人亡之仇,我怎么会忘记,又怎么会不追查到底?你曾经说的对,我杀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那么多人我既然杀都杀了,又怎能不从他们嘴中问出很多内情?
你师父是第十五个,虽然他只是在幕后设局,并没有直接露面,但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他。而且我还查出,他的身边当时跟着一个小伙子,最毒的主意都是那个小伙子出的。我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只知道此人姓魏……”
范仰的三棱刺已经放到了茶几上,此刻如果还握着凶器,未免令人起疑,再说了,就算他拿着家伙,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啊。他用左手扶着右臂道:“尚妮师妹不是回学校考试了吗?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朱山闲神情黯然地叹了口气道:“以前是没搞清楚阿全遇了什么状况,后来查出了线索,也不能总是瞒着小妮。是我给庄先生留言,让庄先生转告她。然后庄先生主动联系了我,老谭今天把她接回来的。”
范仰看着庄梦周道:“庄先生啊,您的棍法虽然不怎么样,但江湖隐峨术的套路,玩得可是挺精啊!”
庄梦周面无表情道:“确实比你高明那么一点点。”
旁边的丁齐微微一怔,隐峨术?听范仰的语气,隐峨术不仅是一种修炼秘术也是一种门槛套路。要么就是潜藏在暗处使人忽略,要么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忽略其余。如此说来,庄梦周的所作所为,还真符合所谓隐峨术的玄妙。
一屋子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有范仰端着胳膊没话找话般问这问那,也难怪,显然这伙人已经设好了套,事先却把他蒙在了鼓里,所以尽量问清楚也正常。范仰又冲谭涵川道:“我的胳膊脱臼了,老谭,能不能帮忙接上?”
除了叶行之外其他人都是站着的。蒙面刺客被扔在地上,谭涵川和冼皓各站一个方位,封死了他突然逃跑或暴起伤人的可能。这时谭涵川走向范仰,朱山闲则移了一步站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谭涵川扶住范仰的肩膀道:“范总,我上次看过你肩膀上的淤伤,这是最近第二次脱臼了吧?”
范仰顿时一愣,而谭涵川已经发力了,只听咔的一声,右肩没接上,左边的膀子却给卸了。这样范仰的双臂都动不了了,他惊骇道:“老谭,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山闲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就没点逼数吗?”这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领导干部,就连爆粗口的时候语气都那么端正。
范仰吼道:“我明白什么呀明白?你们设套抓刺客,却把我蒙在鼓里。刚才丁老师和冼师妹声称进了小境湖,我看叶总很害怕,就去查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状况,恰好碰见了这一出。我看见刺客冲出来,就想把他截住,结果还挨了庄先生一闷棍……”
庄梦周打断他地话道:“杀人灭口不成,一定很失望吧?其实就算你杀了同伙,今天也是跑不掉的。我们是不是该佩服你呀?对同伴下手都那么干脆利索!”
范仰激动道:“庄先生,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我明明是为了帮你!说我是刺客的同伙,还说我想杀人灭口,刺客已经抓住了,你们审都不审就下了结论,请问有什么证据?”
庄梦周:“你一直自以为演得还挺好吧?那天你说浙江大学查不到尚妮这名学生,就已经等于自首了!”
范仰:“每个人都有嫌疑,我暗中调查有何不可?我就不信,你们没人查过别人的底细!”
庄梦周:“那天刺客是凌晨三点来的,然后老朱就给你打了电话,你五点之前就赶到了。后半夜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查浙江大学有没有一名叫尚妮的学生。在刺客出现之前,你早就在调查尚妮去了什么地方。”
范仰:“那又怎么样?素不相识而共谋秘事,当然要查清楚合作者的底细,你们凭什么都怀疑我?”
朱山闲:“早先我们不是怀疑你,就因为你总是这么做事,所以才不得不防备你。想当初丁老师被卷进来,就是被你在暗中算计。你既然这么喜欢算计人,而且已经算计了同伴,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你就不会再继续算计其他人。”
丁齐已完全听明白朱山闲的意思了,这是在评价一个人的行为习惯,用俗话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打个比方,假如发现一个人喜欢小偷小摸,你凭什么相信他就不会再偷东西?仔细一琢磨,这个道理好像很简单啊。
范仰不忿道:“就因为这些?”
朱山闲:“这些还不够吗?假如你身边有这样的人,你不得时刻留个心眼、警惕着点?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聪明!”
谭涵川也叹了口气道:“说这些,其实都大家防着你的理由,算不得证据。但是那天我赶回来之后,在客厅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刚开始以为是刺客留下来,后来说话时换了几个位置,终于确定,是你的鞋底尖上粘的气味。”
当初改造后院时,沿着院子内外以及这座小楼,墙根下埋了一圈拇指肚大小的硫磺颗粒,是谭涵川、朱山闲、石不全三个人亲手埋的。丁齐当时还问过这是干什么,阿全回答是为了辟邪驱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