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昨天见到的那位神秘老者,丁齐也没听过他的声音。这只是一种直觉判断,在这种状态下,仿佛没有思考的过程,但实际上也是根据所知的信息做出的推断。
丁齐还很自然地猜到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据说在三十年前,施良德遇到了一位江湖游医,这位江湖游医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单方,还教了他种种江湖术,其人是江湖八大门中的一位疲门大师。
别问丁齐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就是得出了判断,此刻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施良德鞠了一躬后便站直了身体,而老者应该是坐着的、倚着凉亭的长靠。施良德很感慨地答道:“是的,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您,还根据记忆请人把你的样子画了出来。前不久听说您老人家出现在境湖,我就特意赶过来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老者:“你找我做什么?”
施良德:“没有您老,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当然要好好感谢您,您老年纪大了,不必再江湖漂泊,我总想找机会好好孝敬您,让您老人家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
老者笑了:“谁说我一定是在江湖漂泊,就不能舒舒服服在家待着吗?我也有晚辈供养啊,身体更没问题,手头还有积蓄,日子过得挺不错。如今偶尔出来逛逛,就叫你给找到了。”
施良德:“前辈,我只知道您姓吴,还不知道您老的名字呢。您有晚辈孝敬,那当然更好,但我同样也很想孝敬您老人家。您的儿女也相等于我的亲人,有什么能照顾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的。”
老者仍然在笑:“你如果知道我的名字,可能早就找到我了,毕竟我也是有户口的。就算你没有找到我本人,恐怕也能找到我的儿女、找到我的家乡去。假如真是那样,你恐怕就要倒霉了,那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算计的。”
施良德错愕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报恩而已,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您,就没有我施良德的今天。无论您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全力满足的,我今天已经有这个能力。”
老者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的一切。这种话,你也只能在这里、单独在我面前说。假如换一种场合,你是不可能承认的,也不愿意听人提到你早年的传闻。所以我也只能听你说说而已,当不得真,而且这也不是事实。
你能有今天,都是自己打拼的结果。我当年教你的那些东西,假如换个人,不过是能混口饭吃,几乎不可能成为你。但你既然有这个心意,我也不好让你失望。这样吧,今天留个联系方式,假如今后我真有什么需要,比如缺个千八百万的,我会随时联系你的。”
施良德仿佛没听出老者的话中有刺,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一直都愁怎么联系您老呢。给您留个私人号码,这个电话就是我本人随身带的。您老也给我留个手机号,再加个私人微信,这样我也能随时联系上您。”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把私人号码留给我就行,我这把年纪,不习惯用手机,也没有微信。”
施良德没办法,只得给了老者一个私人号码。老者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施良德一怔,上前一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您这就让我走吗?”
老者的神情也是一怔:“哦,你找了我这么久,今天是空手来的,总不好意思也空手走……既然你说要报恩,我且给个账号,你打三千万就得了,我拿这笔钱好好享受享受。”
三千万?现金!说要就要?施良德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但他仍然很恭敬地问道:“您老这是和我抬门槛吗?这么多钱,是想办什么事情,假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出面帮您摆平。”
说到这里,见老者的神情似有些不悦,施良德又语气一转道:“至于这笔钱,回头我就叫人转给您。这么多年未见,我也想和您老好好聚聚,让我招待您一番以表心意。”
老者又摆手道:“我不喜欢这种热闹,那钱打不打也无所谓,既然已经见了面,也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就请回吧!你也挺忙的,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施良德有点着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老人家,怎么也得让我好好孝敬一番、接到我那里好生款待。就算您老再客气,我也应该这么做。”
人是有“气场”的,这句话既是开玩笑也不是开玩笑。我们常常会说,某人个的气场很足,比如在一大屋子人中,你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她),或者说没法不注意到他(她)。这和一个人的形象气质、肢体语言,以及周围人群的态度倾向有关。
又比如在施良德视察时,人们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而很难注意其他人,他就是吸引关注的焦点。但气场这东西很难形容,有时纯粹就是种心理感觉。传达室门口原先站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而这个老头突然“亮”了,就似发出了夺目的光芒。
这当然不是真的浑身发光或着火,就是莫名突然变得那么引人注目,丁齐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那边,这才发现那不是老杨头,而是一位陌生的长者。
此人穿着浅灰色的盘扣衫,散脚裤,一双白底黑面的平板鞋,看年纪差不多六、七十岁的样子,满头银丝微微带点自来卷,正背手挺胸望向施良德等人。
施良德仿佛也有感觉,立刻望向了那边,脸色随即就变了。看见他的这个动作,随行的七名身穿深蓝色西装者,其中四个立刻就有了反应,齐刷刷地也扭头望去。那位王助理则小声问道:“施总,您怎么了?”
施良德的神情旋即就回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刚想到点事情,让小蒋去买点东西。”然后和身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应该就是小蒋。小蒋随即便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方才那位老者在医院门前与施良德有个短暂地遥遥对视,然后转身便走。而看小蒋的去势,应该就是去追踪这位老者了。正从楼角走出来的丁齐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当即就是一愣,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那位长者应该就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想让人看见他。但丁齐觉得有些奇怪,那位长者想见施良德大可亲自走过来;如果施良德想和他打招呼,也可以亲自走过去或开口叫住他,为何只派了一名手下追过去?
但这是施良德自己的事,丁齐管不了也没打算去深究,只是对那位老者收放自如的“气场”感到很惊讶。
让叶行以及博慈医疗忙乎了半个月的领导视察,就这样不到半天时间就结束了。第二天是周六,丁齐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周末休息,然这天仍然来到了小赤山公园闲逛。
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已升起,晨练者已离开,而广场舞还没开跳,所以公园里的人很少。丁齐首先来到赤山寺遗址所在的小山包,这里是他最近常来的地方,但通常不会在天黑时,因为晚上感觉这里的阴气很重,太阳落山后便觉得不太舒服。
丁齐离开小路,踩着落叶和青草走进半山腰,在一片灌木丛环绕的空地中坐了下来,还特意带着一个网购的乳胶坐垫,他是来静坐的。
刚开始的时候,丁齐是在山顶上的凉亭中静坐,可是白天来往的人很多,容易受到打扰。有的人倒还好,看一眼就走了,有的人会好奇地小声议论他在干嘛?还有人更过分,也不管他正闭着眼睛在静坐,直接就过来开口问他是不是在练气功?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有什么感觉等等。
丁齐当然不是在练气功,他也从来没学过,他这个年龄段懂事的时候,中华大地上的气功热早就过去了。静坐是一种锻炼方式,或者是一种自我修养。他常常在专注内省的状态中翻阅“心册”,在脑海中各种档案资料,并做出推理分析。
有很多专业技能,就是平时这么锻炼出来的,下的功夫不一样,掌握得水平自然就不同。
而在另一些时候,丁齐是在调整姿势、呼吸,甚至在感觉自己的心跳,以求达到一个最舒适放松,同时大脑又保持专注和清醒的状态。这是在催眠施术时,催眠师首先要做的自我调整,也需要在平时锻炼或训练。
但是这段时间,丁齐在这里静坐,感受的却是另一种状态和心境。这与他近来的经历有关,更与他的独特天赋有关。
去年导师刘丰“遇刺”的那天晚上,为了缓解情绪压力,刘丰和丁齐扯闲篇,曾经问了一个问题——进化有没有目的?进而又引申到另一个问题——世界有没有意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了也就完了。
可是前不久丁齐又认识了石不全,第一次见面,石不全就和他开了个玩笑:“久闻丁老师大名,原先只知道您是位催眠大师,难道你不仅能给人催眠,还能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给催眠了?”
后来石不全又对丁齐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修复加工各种器物时,有一种心境,就是要把那些东西都当成是“活”的、甚至是可以用意识去沟通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丁齐受到了很大触动,最近莫名总在想,自己能不能将别的东西也催眠了呢?进而又想到,他可以在催眠状态下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但假如对方不是人呢,是否也有精神世界可以让他进入?
人们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能责怪丁齐会胡思乱想,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也够离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