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孤走后,她都做了些什么?”
“主子用了午膳后,就说要歇息,奴婢进去送了一回茶水,她就坐在镜子前,似是在想事。”
裴元彻低低嗯了一声,吩咐道,“准备晚膳。”
他推门走了进去。
外殿的灯盏点亮了,内殿却是昏暗的,窗牖半开,朦胧的光线从外头照进来。
床帷间,烟霞色幔帐静静地垂着,地上摆着一双青色缎缉线绣凤纹鞋。
还在睡么。
裴元彻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床榻边,掀开幔帐。
只见昏昏床榻间,那娇小的身躯侧卧着,膝盖曲着,缩成小小一团,秋香色薄被只遮了她半边身子,另半边,是她那头乌黑如缎子般的长发。
似乎做了噩梦,她的眉心紧蹙着。
见她睡得这般不安稳,裴元彻一阵心疼。
他在床边坐下,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她的眉心,一点一点,想帮她抚平。
掌下那纤浓的睫毛颤了颤,那双乌黑的眸子缓缓睁开,像是蒙着一层水光般,刚看到他时还懵了一下,旋即她的脸色白了白,脸也往一侧避开。
裴元彻的手僵在空。
默了默,他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沅沅,别怕,是孤。”
顾沅清醒过来,小手紧捏着被子,朝他挤出一个笑,“殿下,你来了。”
裴元彻往里坐了些,伸手将她捞入怀,亲昵道,“做噩梦了?”
顾沅低低嗯了一声。
她做噩梦了,梦到她的儿子,她乖巧的宣儿,小小的人,才五岁。
明明上午还笑着凑到她身边,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奶声奶气的说,弟弟在母后的肚子里要乖乖地哦,哥哥给你背三字经。到了傍晚,他就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小小的手还捏着一把小花儿,他想摘回去给他母后的。
她抱着宣儿的尸体,眼泪止不住的掉,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啊。
裴元彻将她怀的宣儿抱走,叫人收殓,又按着她的肩膀,叫她振作,叫她为着身体着想,为着肚子里的另一个着想。
振作?她要怎么振作,她的孩子没了啊。
她的宣儿那样乖,那么懂事,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他背地里偷偷掉眼泪,转脸将眼泪一擦,在她面前装没事人似的,朝她笑,反倒替她擦眼泪,让她不要因为他,跟他父皇吵架。
她用拳头去砸裴元彻,让他将宣儿还给她,好好的孩子怎么会突发哮喘,说没就没了呢。
他杀了一大批的宫人,却无法将孩子还给她。
他给她喂安胎药,盯着她的眼睛,叫她别闹了,肚子里有他们的孩子,一个新的孩子。
她好恨呐,恨这个孩子来的不合时宜,恨她怎么不能去陪她的宣儿一起去死。
五岁的孩子,孤孤单单的走黄泉路,她舍不得啊。
想到那充斥着痛苦的梦,顾沅掐紧了手心,从裴元彻的怀挣脱。
裴元彻按着她的肩膀,脸贴着她的发,嘴唇靠着她的耳垂,气息灼热道,“别动,让孤好好抱抱你。”
顾沅身子一僵,她强压下心头情绪,低声道,“殿下,该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