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方父也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方玫睁着眼睛,一滴泪掉进了装着馄饨的碗里,袅袅的热气熏得她眼睛疼。
“我明白了……”她小声应。
方玫住的病床是双人床位,隔着一道帘子,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腿上打着石膏,大概是骨折了。他的妻子坐在床边,给他盛粥。
听了隔壁床位的这一席话,猜到了几分。
她把碗和勺子递给丈夫,拉开了帘子,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那再怎么样,也不能偏心呐,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孩子的心都敏感着呢,一点细微的区别对待都能感觉到。”
丈夫似乎不满妻子的多话,碰了碰她的背,示意她别说。
妻子偏不听,“我们家也是俩闺女。”她指着床尾,“我买什么东西都会买两份,从来不厚此薄彼。”
方母随着妇人手指的地方看去。
靠近床尾的地板上,铺着一张深紫色的瑜伽垫,两个小女孩面对面坐在上面,共同玩一堆彩色的积木,已经搭成一座小房子。
俩孩子一大一小,穿着同样的鹅黄色蓬蓬裙,白色的小凉鞋,连头发上的发卡都一模一样。
印象中,她好像都没见过这种画面。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玫玫在玩东西,小唯跑过去抢到手里,玫玫默默地转身回到房间……
方母脸色苍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妇人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第二天早上。
方玫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鼻间是刺激的消毒水味,入眼的全是白花花的一片,风吹着白窗帘鼓动起来,像翻涌的云朵。
意识渐渐清醒,她想起来了,昨晚和妈妈争吵间,撞碎了一个花瓶,她不小心摔倒了,趴在了花瓶碎片上。
身上很多地方被碎片扎伤,最长的一道伤口在小臂处,她当时手臂正撑在碎片上。
打了局部麻醉,缝了七针。
睡了一整晚,麻药的药效早就褪去了,浑身都在疼,仿佛还在昨天晚上,她身处混乱不堪的现场。
憋在心里多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她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反而更加憋闷,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她眨了眨眼,眼泪落进枕头里。
突然又想到,昨晚给她缝针的医生说的话,手臂肯定会留疤。怕她担心,医生又改口说,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美容院都能修复。
她闭上了眼睛,想继续睡觉。
“玫玫?你醒了吗?”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轻柔得像脑袋下枕着的软枕,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方玫睁开了眼睛,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喃喃,“妈……”
这一声妈,方母顿时控制不住眼泪,抬手不停地抹,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刺激了泪腺。
方母守了一夜,未曾合眼,上了年纪的女人,皮肤本就松弛,方玫一眼就看出她眼底浓浓的青黑。
她从来没让父母这么为她担心过,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妈,对不起。”
“说什么呢你。”方母好不容易抹干净眼角的泪,接着又有更多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是妈妈对不起你,不该冲你发脾气,害得你受伤,妈妈宁愿这些伤在自己身上,也不愿你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