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碧云无奈说:“他们哪有空哦。他们忙得很,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范大妈说:“你也要心疼你自己嘛……你看你,本来就是个病身子。”
熊碧云说:“没啥呢。”
范大妈说:“你家那个狗日的啥时候回来啊?”
问的是杨文修。
范大妈很讨厌熊碧云的男人,一个村的熟人,从来见面不打招呼,张口闭口“狗日的”呼之,熊碧云也听惯了,说:“还要几天呢,周末他就放假了。”
范大妈笑说:“哎哟,看把你高兴的,现在他每周都回来哇。”
范大妈口气有点嘲讽。
熊碧云说:“哎。”
“转性了嘛。”范大妈说:“以前一个月都不回来,现在还周周都回来,你们感情好哟。”
熊碧云讪讪。
范大妈提到杨文修,话就多的如尿流,说:“人家贵气的很哟。回来,看到我们这些乡下人,理都不理,招呼都不打。一天穿个皮鞋到处跑,头发抹的香喷喷,没事就坐在那,翘个二郎腿,抽烟,打牌,喝茶。人家命好,哪像你哟,天天累死累活做牛做马。”
她问熊碧云:“他回来,给你拿钱不哇?”
熊碧云说:“拿了一点。”
范大妈说:“一点?一点是多少哇?”
熊碧云说:“上周给了我二十块。”
范大妈很鄙视地说:“他一个月挣几百块,才给你二十块。你说他挣那么多钱都拿去干啥了?他一个人,光吃喝能用掉多少啊?”
熊碧云说:“春狗交罚款,他出了一半呢。”
范大妈说:“那是他该出的,他一个吃皇粮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好意思不?不要脸。”
范大妈是个厉害人物:“我跟你说,你找他要,让他给你拿钱。他有钱,让他给你买衣服。这个狗日的,一分钱都不留给他,你全给他拿走。我说,你呆在这,天天给你儿子媳妇干活,多累啊,你让他把你接到他单位去耍,让他给你煮饭。他不是喜欢煮饭嘛,煮的饭好吃的很。你这人,要学会享福,别天天干活啦,他不心疼你,你要自己心疼自己。”
熊碧云尴尬地笑着:“哎……”
敷衍的异常艰难。
范大妈东拉西扯了一堆,完事便扛着锄头走了。临走看了一眼杨鑫:“哎哟,你们这娃长的可真好看,跟他爸似的,春狗娃子英俊啊。”
孙女是长的漂亮。
跟春狗一样,双眼皮,大眼睛,轮廓分明。皮肤白净像她妈。杨家的孩子个个都不丑,尤其春狗罗红英夫妻,基因好,生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一看那脸面儿就是美人胚子。
春狗夫妻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家中的那三亩地。
一亩水田,两亩旱地。
石坝乡处在山地,大山一片连着一片,人均耕地面积非常狭窄。此时的物价,小麦、玉米,皆是三毛钱一斤,谷子五毛钱一斤。一亩地产五百斤谷子,碰上干旱或者灾年,五百斤都不到。家里四张嘴,谷子只够家人吃,没有多余能卖的。
两亩旱地,种点油菜,豆子,小麦,供家人吃。
唯一多余的产出就是玉米。
两亩地,拼了命地干,一年能产一千斤玉米。玉米是拿来养猪的,家里养两头猪,一百多斤的大肥猪,卖两三百块钱,这就是一整年的收入。就这一点钱,要买种子,买化肥农药,一家人穿衣吃饭,油盐酱醋,都不够用。
另外一头猪,是农村家家户户都必须要养的,过年杀的年猪。农村生活艰难,没有肉吃,唯一的肉食,就是年终杀的年猪,做成腊肉,从年头吃到年尾。今年春狗家,连年猪都没杀,跟兄弟猴娃共杀了一只年猪,每家只分了半边猪肉,自己家的年猪则拿去卖了钱,就为了给金盼攒明年的学费。
一共就卖了两百一十三块钱,孩子还没开学,就拿去填补家里的窟窿了。
钱?
没有钱,连吃饱肚子都艰难。
一千块。
对春狗夫妻来说,这根本就是天文数字!
再养一头猪?不可能的,家里总共就那么点粮食,拿啥养猪。
这根本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春狗要跟罗永生同归于尽,罗红英整夜痛哭,以泪洗面。
这一千块钱的罚款,最后是杨文修凑了五百块,春狗夫妻又借了五百块的债务,才勉强交清。杨文修嘴上说的狠,然而终究是一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媳妇急的去跳河。
杨文修的教师工资,每个月有一百多。但他其实也没钱,他的五百块钱也是找人借的。
罗红英夫妻筹划着赚钱还债。
乡上采沙场要工人,春狗决定要去采沙场干活,一天三块五。采沙场非常辛苦,需要天天干,有时还要住在工棚。
地里的农活只能交给罗红英一个人了。
罗红英把杨鑫抱给熊碧云,说:“妈,春狗要去采沙场挣钱,我要种地,一个人干地里的活忙不过来,娃娃只能拜托给你带一带了。也找不到别人帮忙。”
熊碧云说:“给我吧,给我吧。”
儿子媳妇遇到了麻烦,熊碧云不能不帮。她也没什么话,只是答应:“娃娃交给我,你们去忙你们的。”
罗红英说:“刚给她断奶,肯定要哭的。哭就哭,实在不行了你给她喂点米汤,她长了牙齿,慢慢要学着吃饭了。”
熊碧云说:“要得。”
罗红英说:“我没空给她煮饭喂饭,平常就让她跟你一起吃吧。屋门的钥匙,我给你一串。她穿的衣服我放在立柜里,你勤给她换,脏了就劳烦你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