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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国锋冲入休息室,苏韬一瞬间也睁开眼睛,他不顾靳国锋的反应,疾步朝水老所在的病房走了过去,稍微观察了一下水老的情况,从行医箱内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地刺入他的人中穴。几秒之后,水老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之后,痛哭流涕,道:“乔老鬼,你怎么也先我而去了啊,呜呜……”
紧随苏韬而来的,还有茅永胜、阚波等一系列专家,他们原本听说水老昏过去,以为水老再次出现病情恶化的现象,各自都捏了一把冷汗,毕竟水老出事的话,虽然靳国锋说一人承担,但他们也难逃其咎。
不过,结果让出乎意料之外,苏韬用最简单的方法,银针取人中穴的方法,便让水老醒转,同时水老的失声之症,也被治好了,他虽然嗓音沙哑,但吐词清晰,谁都能挺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和你争了一辈子,从来谁都不服谁。那年要上前线,你要当先锋,我偏偏不让你得逞。后来国家稳定了,你知道我练兵厉害,偷偷安排人到我这里偷师,咱俩为此大吵一架。咱来是对手,也是知己。老何,已经走了,你怎么也不等等我……”水老越说越伤心,老泪纵横,靳国锋见水老已经能恢复说话,知道苏韬的治疗方法,已经取得成效,心中喜不自胜。
不过,靳国锋知道水老如今是带着酒意,所以言谈之中,根本毫无顾忌,偶尔会夹枪带棒的说几句粗话,为了维护他的形象,靳国锋将众人请出了病房,只留下苏韬在其内照看。
苏韬也不多言,默默地站在旁边,任由水老发泄内心的情绪。
水老的病是心病,原因发生在一年之前,他看到自己的老战友何老突然离世,所以就病根深种。人到了年龄之后,会对死亡有种恐惧感,水老虽然经历过战场,面对敌人和炮火,不畏生死,你让他战死沙场可以,但让他安逸地等死,这无疑是煎熬。他每天都受到这种潜在恐惧的影响,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疾病在他的身体生根发芽。等这种缓慢的因素积少成多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病变,首先出现失声的情况。
失声,是心理作祟。脑部神经系统,未经水老的同意,发出了一个指令,让控制声音的器官失去作用,然而,这种因为心理原因导致的器官失控,是无法用西医的那些检测设备查出来的。
苏韬知道水老特别固执,若是采用普通的方法,让他放松紧绷的大脑,难度很大,所以选择了用酒作为“药物”。过量的饮酒会伤肝,会损害身体,但适量的饮酒,可以刺激血液循环,放松身心,所以有句话叫做一醉解千愁。苏韬安排靳国锋这个最信任的人,和水老慢慢饮酒,等他彻底放松神经之后,突然告诉他一个噩耗,如同突然从空中泼下冷水,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受到刺激,因此心病瞬间就有宣泄的空间。
悲痛流涕地哭了足有半个小时,水老终于平静下来,苏韬将纸巾递了过去,水老擦拭了一下脸,哑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国锋呢,你把他喊进来,我得问他一些事情。”
苏韬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老爷子,你不用细问他了。刚才他口中说乔老去世的事情,是他编了个谎言,欺骗你的。”苏韬知道此事已经不用再隐瞒,本来就是虚构的事情,经不起详问,况且现在水老的失声之症,已经被治好,告诉他真实情况,并没有什么关系。
水老呆了片刻,无奈地摇头,自嘲地笑道:“没想到竟然被国锋那个小子给骗了,是你出的主意吧?”
苏韬并不隐瞒,耐心地解释道:“老爷子,你得的病,是小悲之症,必须用大悲以毒攻毒,才能治好。”
“小悲、大悲?”水老露出困惑之色,“只听说过大悲伤身,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小悲之病。”
苏韬淡淡一笑,继续解释道:“可以这么比方,大悲是急性病,一旦病发,来得很急,看上去也很凶猛,比如经常发生老人因为另外一半去世,因为悲痛欲绝,很快也跟着去世,这是大悲之下,身体五脏六腑受到重创的缘故而小悲是慢性病,看不见摸不着,日积月累下来之后,一旦复发,更加严重,你的病就是典型的案例。”
水老悠悠叹气,道:“难道你就靠着半瓶酒和花生米,就把我这小悲之病治好了?”
苏韬摇头,耐心地说道:“治疗小悲之病,如同治理洪水。刚才不过是开闸泄洪,将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郁闷情绪全部释放出去。等洪峰过去之后,还得治理,毕竟洪水肆虐之下,你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无论是气血还是脏腑,都受到极大的损伤,是否会发生病变就在瞬息之间。”
虽然苏韬说得有点玄乎,但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水老听了也是津津有味,追问道:“我今天上午的气喘和抽搐,就是病变的缘故?”
苏韬点了点头,道:“没错,如果再不及时治疗,继续往下演变,就会出现肿瘤甚至癌变,到时候就非常棘手了。”
水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说一句话,喉咙都会有不适的感觉,但这么长时间不能说话,如今终于解脱,这种滋味让他脱离苦海。水老朝苏韬笑着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娃娃大夫,我首先得感谢你,救了我这个老家伙一命,另外就是得向你道歉,之前对你不信任,所以态度有点不好。”他顿了顿,眉头蹙了蹙,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可是很少给人道歉的啊!”
能让这种国家柱石级人物,主动向自己道歉,的确不容易。
苏韬连忙谦虚地笑道:“老爷子,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所谓不知者无罪,设身处地,换做我是您,看到一个特别年轻的大夫,恐怕也会心生质疑。”
水老见苏韬不卑不亢,眉眼中充满智慧的光芒,越看心中越是觉得喜欢,笑道:“接下来,我的这个残破身体,就完全交给你了。”
苏韬点了点头,用笔写了个药方,道:“按照这个养肺补气的方子,连续吃一个月,就能很快康复。”
水老将方子捏在手中看了看,苏韬没有用草书,端正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笔力遒劲。水老对书法也有研究,观字如观人,暗忖苏韬一定是个堂堂正正,热心真诚的人,点头笑道:“我一定谨记医嘱,好好吃药。”
苏韬笑了笑,继续道:“老爷子,其实您的病在心里,想要彻底地痊愈,还是要把一些事情给想通才行。”
水老微微一怔,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事想不通呢?”
“当然是生与死的问题。”苏韬苦笑道,“这是人世间最大的一个难题,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