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歌捂着脸趴在几上,叹息道:“我恨过他,怨过他,却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刀灵淡淡道:“可你也该知道他不会再放手的,在他身边你不会再有自由。”
南灵歌颓然道:“我知道,不过事在人为,会有机会的。”
“呵……你好自为之罢。”
刀灵冷笑一声不再理她。
“王女怎么样了?”
赤夸很担心南灵歌回到鬼境后的处境,但南灵歌不放他出来,他便没办法与她沟通。
刀灵淡淡道:“随她折腾吧,你我总归左右不了她什么,从前一样,现在也一样。”
刀灵的话南灵歌还是听得见的。
只是现在的她谁都不想理会,捂着脸趴在几上装死。
别人都不太明白她与赤淆之间的感情,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但是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赤淆在她身边,他绝不会让她比他先死。
能够心无旁骛用性命护着她的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而已。
虽然他曾经因为执念太深而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但她在走投无路之时,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一旦面对自己的本心,回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从前的两人,都有着极为倔强的性子,谁也不服谁,往往三言两语便话不投机大打出手。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赤淆对她的情根,是从极小时便已深种了的。
他出生晚她几年。
他们成形之时,便如四五岁的孩子,往后成长的速度与修为增长的速度相同。
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停止生长。
赤南歌进晋神速,赤淆像个七八岁孩子的时候,她已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了。
在她心里,自然没什么非分之想,是真的将那个天生弱小,却最最倔强最努力的孩子当弟弟的。
当时的她不知赤淆能够如此的努力,如此的坚持,全都是因为她。
直到现在才想得通透。
后来她开始喜欢人间,总是偷偷溜出去玩,看到什么学到什么都会回来与赤淆显摆。
时常偷偷带回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送他。
后来她看到了别人成亲便也回来讲给他听。
“新娘子是最好看的人,坐红红的轿子,穿红红的衣裳,盖红红的盖头,涂红红的胭脂。
新郎官也是最好看的人,骑高头大马,带着大大的红花……
“新郎新娘的屋子也好看,贴很多的喜字,点红红的蜡烛……”
“将来我也想嫁人,不过要嫁就一定要嫁个处处比我强的,要高高的,壮壮的,长的很好看的……”
那时她抱着膝盖,与赤淆一同坐在归池旁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畅想。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赤淆没有接话,想必在那个时候,他便下了决心要娶她。
她想要的东西,便是他想要的。
她要他变得更强,他便努力变得更强。
她要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他便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要他全力与她对打,他便不敢留手……
总之是她要的,他便毫无保留的给。
她喜欢去人间,他便在鬼境等她回来。
因为她的话,他便疯了一样练功修行,在三四年之后便追上了南灵歌,那个时候,她正在人间流连忘返,拿着把刀到处找人挑战。
而后她回鬼境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便是偶尔被鬼王召回,若见鬼境没有要事便会立刻寻个间隙溜出去。
总归鬼境的时间比人间慢许多,鬼王又老当益壮,她便事事不愿操心。
她疯,她野,她很少回鬼境,这些都没什么,赤淆那时总想着要比她强些,再强些,然后有一日站到她面前,可以毫不犹豫的对她说出我够资格娶你这句话。
可是没等到那个时候,赤南歌便像抽疯一样看上了一个小道士,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凡人。
她缠着人家小道士在人间逍遥快活,赤淆则在鬼境苦苦等待。
那时的他极守规矩,鬼境不许鬼众随意出境,他便一直等她归来,等到由爱生恨。
而后,鬼王失踪了,鬼境乱了,大多人都不支持她上位,他便也冷眼旁观,想看她到底会不会找上他。
“我杀你作甚?不管你做了什么,本意都不是为了伤我而做,况且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弟弟。”
南灵歌被赤淆从未有过的举止吓了一跳。
鬼境没有跪拜的习惯,赤淆更是早早便放下狂言,说是此生不跪天不跪地,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南灵歌急急伸手去搀,赤淆侧身避过,恼怒道:“我从来就不是你弟弟,鬼境之内从无血脉亲缘,我又怎么会是你弟弟!”
“行行行,你不是我弟弟,你是我大爷,大爷你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南灵歌哭笑不得。
她本是玩笑,也是哄劝,不料赤淆更加愤怒了,蓦的长身而起,抬脚将一张极为贵重精致的椅子踢飞出去。
水榭中摆设虽然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当初的赤南歌精挑细选而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南灵歌看着椅子七零八碎的落入池中,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的性子愈发暴躁了,若是哪日我再说了不中听的话,你是不是也想将我踢个七零八碎?”
赤淆的狂躁,只怕已没办法再压下去了。
鬼境每一个新生之子,都是由婴童残魂聚成,至少要百魂厮杀之后脱颖而出。
由杀而生,天性嗜战残忍,战力越强便越容易迷失心智。
她是万魂归一,独一无二。
赤淆则是少之又少的千魂归一,也就是鬼将之体。
也不知到底是那位鬼将炼出的他。
赤淆虽也是与众不同,但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年幼的时候十分弱小,总被其他新生子欺辱。
越是弱小的魂魄,怨念便越强。
所以赤淆从小便比别人狂躁,要是没有她的关照和指引,说不定早就疯了。
后来她便自顾不暇,到处找高手打架来缓解自己的狂躁。
好在当初她有个好对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和施展。
现在想起来薄野藏倒也做了件好事。
只有对上薄野藏的时候,她才能做到心无旁骛全力拼杀。
若没有那时的两败俱伤,她应该比赤淆要狂躁许多,说不定早就疯了。
她也经常与赤淆打架,彼此消耗煞气。
说是了各自不会留手,实际上谁都做不到。
赤淆是个修炼狂魔,性子又十分的执拗,到现在还没变成一个残忍嗜杀的厉鬼,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你现在还没有椅子硬实,我怎会踢你!”
赤淆黑着脸咕哝了一声,忍着勃发的怒气,扬手将椅子碎片吸了回来,转眼间又恢复原状立在了原处。
“大不了以后不在你面前发火就是。”
赤淆又坐回了原地,气势浑沉,煞气逼人。
南灵歌如今的修为太浅,只觉得坐在他对面十分压抑,于是便低低说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赤淆眼一瞪:“你睡你的,管我作甚!”
南灵歌无奈,“我睡觉你也要看?”
“你变成这个鬼样子有什么好看!”
“那你赖在我屋里作甚?”
南灵歌有些气了。
“我只坐在这里又不扰你,你赶我作甚?”
“孤男寡女的……”
“以前你我还不是常常睡在一起。”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
南灵歌被眼前的混账气的差点失语。
“现在如何?你睡你的,我坐我的。我又不会趁你睡着对你做什么,你怕什么?”
“……”
南灵歌放弃跟这个浑人讲理,合衣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只当他不存在。
枕被上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是赤淆身上的气息。
那种气息,像在黑暗中悄然绽放绽放的虞美人,不动声色的张扬着,艳丽着,散发着诱惑而又危险的气息。
南灵歌有些不习惯,却不敢表现出来。
现在的赤淆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会崩溃,她便是不能帮他压抑,也不愿成为推动的祸手。
于是她便忍耐着,一动不动的背对赤淆躺着,尽量忽视粘在背后的热辣眼神,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