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务之急,还是休养生息,藏富于民……”接替赵上交的御史中丞韩熙载素来耿直,他豁出去进言。
“什么?”柴荣圆睁怒目,“不过是修一条路,就会修得大周山穷水尽,百姓造反?简直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美其名曰为民请命,实则小题大做,扰乱朝局!”
听到皇帝如此说,韩熙载唯有躬身施礼,“陛下,老臣之心,天日可鉴,若陛下怀疑老臣,请陛下罢免了老臣,放老臣回家种田!”
说着,韩熙载摘下乌纱,跪在地上,紧随其后,王溥也跪了下来,另外薛居正早就有心回家,他也请辞。
面对三位大臣近乎逼宫似的表态,柴荣眉头紧皱,双目不断在人群中逡巡,难掩失望……这帮人只看到了民生,却没有想到长远。
修筑巴蜀道路,大军就可以南下大理。
在几年前,柴荣曾经试图从安南攻击大理,但是因为道路遥远,补给不足,只能作罢,如今拿下了巴蜀,再去攻击大理,是顺理成章。
而且拿下了大理,就能反过头,牵制吐蕃人。
牵制了吐蕃,就能挥军西进,灭了党项,从而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西域渐渐脱离中原掌握,已经有一百余年,此时不西进,难道让残存的西域汉人,彻底绝望等死吗?
这是大格局,大谋划,奈何却没法跟普通人说,就算是朝廷诸公,又有多少能在乎西域的得失。
他们永远想的都是自己,好官我自为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指望他们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那是痴心妄想。
而且就算把这帮人换了,再换一批新的官员,也都是一路货色!
柴荣沉吟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
“诸位爱卿既然都反对,那朕就暂时收回成命,容朕三思而后行。你们退下吧,朕还有公务!”
说着,皇帝陛下打着哈气,自顾自走了。
剩下的诸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总算是挡住了。
可他们也看出来了,皇帝陛下和以往明显不同。
难不成一统天下,就骄傲自满,贪图享乐?
早知如此,就该杀了花蕊夫人!
那个女人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大家伙不约而同,把罪责推给了花蕊夫人,即便他们清楚,未必是女人的错,却也不敢往那个方向多想……陛下啊,快点冷静清醒吧,别把大好的局面败坏了!
几位大学士默默祈祷着,盼望着天子一觉睡醒,能够重新变得英明起来。
转过天,大家伙刚刚赶到值房,就突然得到了消息,昨天夜里,陛下降了一道旨意,把关在天牢的张洎释放出来了。
并且加封他为工部郎中,总督蜀道修筑事宜。
天不亮,张洎就怀揣着圣旨,匆匆前往汉中了。
遭了!
中了缓兵之计!
几位相公面面相觑,这回他们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内阁制!
以往的圣旨,必须经过政事堂,盖上中书门下的大印,才能生效。所以大事小情,陛下就算想强推,也要知会他们。
现在好了,政事堂变成了内阁,只能提建议,天子可以绕开诸位大学士,直接给六部下达命令,他们都成了聋子的耳朵,没了用处!
张洎是什么东西?
他前些时候,上书弹劾符皇后,把柴荣一怒下到了天牢,都准备杀头了。
如今陛下为了一个花蕊夫人,把张洎放出来。
这家伙死里逃生,还升了官,他为了巴结花妃,为了讨好皇帝,还不使出吃奶的劲头儿啊!
巴蜀的百姓惨了!
不行,绝对不行!
我们肩负百姓重托,祖宗的江山社稷,不能让人胡搞!
去追回张洎?
很快就摇头了,这家伙是连夜动身,还带着绣衣使者下去的,摆明是要玩命,拦不住的……去劝谏陛下,还是不信,自从花蕊夫人进宫,柴荣已经罢朝两次了!
“还愣着干什么,这时候只有去找冠军侯了!”老魏瞧了瞧,“韩中丞,你去兵部,叫上赵普,一起去叶府,让叶华一定要出面,去劝说天子,当下只有他有办法了!”
韩熙载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朝中鸡飞狗跳,叶华却是洞若观火,一清二楚。
他清楚柴荣的心思,什么为了花蕊夫人,根本是借口,陛下是想成就千秋霸业,可要成就大事,就必须牺牲一些小民。
甚至包括朝中诸公,都会成为替罪羔羊。
对朝臣来说,最大的利益就是相安无事,得过且过,美其名曰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其实就是尸位素餐。
这几乎是无解的难题,就看谁能压得过谁了!
“韩中丞,赵尚书,我现在形同闭门思过,朝政与我关系不大。”
“冠军侯!”韩熙载拧着眉,很不满意叶华的态度。
叶华摆手,“韩中丞,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样,我带你们去见一样东西!”
叶华招呼他们,直接到了南熏门外,去了戚同文的书院。
“你们请看,这是最新制作的四轮车,或许能让修路变得容易一些……很不错吧,工部能拿出多少钱采购?”叶华呲着白牙,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