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听柴荣的意思,似乎还要让学生们去当官,填补空缺的位置,这一点叶华就不能同意了。
“启奏陛下,学生们到底年轻,少不更事。如果骤然提拔到高位,臣恐怕揠苗助长,反为不妙!”
柴荣沉吟道:“叶卿所言是理,可眼下呢?那么多空下来的位置,不让他们填补,总不能去军中抓人吧?难不成,你让朕向不忠不义的文人低头?”
皇帝的怒火高涨,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那几位相公老脸通红,仿佛被扇了十几个嘴巴子,有苦自知!
比起向士人低头和使用武夫,重走老路,启用学生,似乎看起来,还不是那么糟糕……柴荣已经是三害相权取其轻了。
面对这么个局面,谁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叶华笑道:“陛下,臣以为还有一些人能用,可用。”
“谁?”
“就是衙门里经年的老吏,他们熟悉政务,经验丰富,陛下只要把他们提拔起来,就足以保证衙门的正常运作,不用担心缺官了!”
“不可!”
还没等柴荣说话,王溥就急忙站了出来,这要是不阻止,整个朝堂的规矩就彻底没了!
“冠军侯,此议万万不可行!”
“为何?”
王溥深吸口气,“冠军侯,你所言的老吏的确存在,只是这些人并非科甲正途,而且其中良莠不齐,鱼目混珠,品行操守不端者,比比皆是。若是把他们提拔起来,科举还要不要?这些人贪赃枉法,败坏朝廷纲纪,又该如何惩处?自从先帝在日,就格外重视吏治,如果放任这群老吏为官,我担心大周吏治崩坏,就在眼前啊!”
王溥说着,转向柴荣,痛心疾首道:“陛下,冠军侯虽然屡有奇思妙想,但是此议是绝不可行的!请陛下明察!”
柴荣哼了一声,“朕若是不用这些人,还能用谁?王相公可有主意?”
王溥的脖子都涨红了,他要是有主意,还轮得到叶华出点子吗!
“陛下,王相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可臣觉得,合用则用,不合用则弃,也没什么难度!”
王溥被弄得都要哭了,“冠军侯,朝廷官爵名器,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那样一来,会让朝廷威严荡然无存,规矩全都败坏的!”
“哈哈哈,王相公,我觉得倒不至于。”叶华笑道:“可以把官职拆开,官只用作定品秩、俸禄、章服和序迁的根据,而真正的去做事的,是差遣,可以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以示区别。”叶华冲着柴荣微微一笑,“陛下,比如三司的判官缺人了,可以从其他衙门借调。假使某人合适,陛下可以让他权判三司,做得好了,继续使用,做得不好,随时让他回归原职,出了差错,就按律追究罪责。”
柴荣虽然承袭郭威的江山,但人家可不是坐享其成的二世祖,他在很早的时候,就随着郭威征战,立下了大功不说,又执掌最精锐的牙内军,堪称郭威的左膀右臂。
正因为如此,哪怕郭威的亲子幸存,也没法撼动柴荣的储君之位。
他的情况大约可以和李世民相比,而柴荣又心高志大,断然不会轻易低头的。
文官们玩集体辞职,已经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得罪了真龙天子,还能有好下场吗?
这几位宰相也真是为难,他们生怕柴荣一怒之下,降旨把所有人都给宰了,等于天子和士林彻底翻脸,再也没法挽回了。
他们最恨的就是鼓动辞官要挟的那帮人,你们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吗?在行动之前,好歹知会我们一声,让我们拿个主意,你们这么干,把百官之师,置于何地?
政事堂诸公生气,而那帮文官也有想法。
别的不说,就是在宣德门外,李谷下令绣衣使者打人,其余几个人都是眼睁睁看着,算你们同党一点不为过!
几位相公,已经沦为天子的走狗,根本不配统领百官,要是听你们的,我们就是傻帽!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跟天子掰掰手腕!
所有人都走了,朝廷塌了一半,各种政务没法推行,旨意也无人执行,天下一片大乱,到时候,看你皇帝陛下认不认输?
想改千年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以来,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想拿走我们的特权,我们就废了你的江山!看看谁先承受不住?
他们已经盘算好了,这次一定要逼着柴荣下罪己诏,废绣衣使者,停止清丈田亩……唯有把这几样对付士人的法令停下来,我们才会回朝,不然……呵呵,光靠一条龙,撑不起大周的天!
文官们虽然甩开了政事堂,没有人居中指挥,但是他们彼此之间,还有种种联系,互相通气……这就像打仗一样,有人冲在前面,吸引火力,有人在后面支援,还有人穿针引线,拉拢盟友。
总而言之,大家伙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摆明了要来一场屠龙大戏!
王溥身为首相,肩上的担子最重,处境也最为艰难,他受郭威的托孤,实在是不忍心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扑通!
王溥双膝跪倒,“启奏陛下,老臣有肺腑之诚,要泣血上奏!”
柴荣黑着脸道:“讲!”
“陛下,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一次罢黜那么多人,难免有人心寒,想要求去……这些人不能体谅天子苦心,固然可恶,但凡事过犹不及,刚而易断。一味施压,未必是妙策。”王溥注意着柴荣的表情,发现皇帝没有什么变化,他似乎得到了鼓励,继续道:“如今政事堂,枢密院,御史台,还有各部,各院,都出现了大批的空缺,地方人也有人陆续辞官,尤其是河北等地,情况更加严重,好些州府郡县,都没了主官。刚刚赵普赵大人已经送来了急报,希望朝廷能指派些干吏下去,不然河北的清丈田亩就推不下去了。可眼下朝廷,又上哪儿去找人?就算那些在职的官吏,也都未免心惊肉跳,敷衍了事,只怕再也没人肯安心……”
王溥还没继续说下去,柴荣突然飞起一脚,把龙书案都给踢到了,上面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大堆的奏疏,全都落在了地上。
其他几位宰相一见,吓得纷纷跪倒,一起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