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最后的一单了,送去了就能好好歇几天,跟老婆孩子过一个舒心的年!
他挑着扁担,前后各两坛酱菜,直奔王侍读的家。
王侍读是在四年前中的进士,那一年才二十五岁,年轻潇洒,金榜题名,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又听说王侍读出身名门,王家是千年的豪门大户,比皇帝还要尊贵。
什么好事都落到了人家的身上!
或许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吧!
韩利发对王侍读只有羡慕,却没有嫉妒恨,道理很简单,因为王侍读喜欢吃他家的酱菜,经常过来购买,给的钱比别人都多。
小商人不就是如此,能让他多赚几个铜子,就是好人。
可惜的是,这样的“好人”就要被罢官贬出京城了。
听说是什么考试没通过,被免了进士,又丢了官,真是够可怜的!
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一个好客户!
不过王侍读对他们家的酱菜是真的喜爱,这不,要离开京城了,还派人传话,让他送四坛过去,要带回家里。
韩利发一点都没有迟疑。
他就是个卖酱菜的,哪怕天大的罪名,能抓他去砍头吗?这世道还有没有是非天理了?韩利发就像许多开封的人一样,虽然卑微,却不胆怯,有着京城人混不吝的那股劲儿!
来到了王侍读的府门口,韩利发看到了两驾马车停着,门口站着不少威严的侍卫,看样子是来了贵客,王学士不是被罢免了吗?怎么还有人来?
韩利发眼珠转了转,没敢走正门,乖乖转去后院……
来看王侍读的,正是叶华和翰林学士李肆。
“王三立,见了掌院,还不见礼吗?”李肆沉着脸道,敢情王侍读的名字叫王三立,叶华知道,所谓三立,是立德、立言、立功,是儒家追求的圣人境界,可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个瘦高的老头,在说“逗你玩”。
实际上,王三立既不高,也不瘦,是个标准的矮胖子,小年的时候,去皇宫闹事,他的脸上还挨了一鞭子,长长的疤痕没有痊愈,看起来狰狞可怖。
面对突如其来的李肆和叶华,他显得惶恐不安,脸上都冒了汗,又顺着鬓角流下,沾染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好不难受。
“下,下官,呃不,是草民,草民拜见李学士,拜见冠军侯!”
李肆大方摆手,“免了,你也不用准备什么,我们还担心你在茶里下毒呢!”
王三立的脸都白了,“李学士,不要说笑,草民不敢!”
叶华翘着二郎腿,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过你的奏疏,在里面你弹劾几位相公,说他们家里巧取豪夺,鱼肉乡里,大斗进,小斗出,占尽了百姓的便宜,民怨沸腾,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这事情是真是假?”
王三立脸色煞白,他偷眼看了看叶华和李肆,又低下了头,盘算半晌,才仗着胆子道:“草民想请教两位大人,你们要草民做什么,是否能明示?”
李肆哼了一声,“侯爷问你话,你还敢讨价还价,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是朝廷命官,世家大族的子弟吗?”
王三立吓得扑通跪倒,慌忙道:“李学士误会,误会了,草民不敢,不敢啊!”
叶华摆了摆手,“师兄,你别吓唬他。”叶华示意,让王三立起来,坐在对面。王三立哪有那个胆子,可又不敢违拗叶华的意思,他只是坐了半个屁股,弓着身体,随时准备站起来回话,这个坐法,比站着还要难受许多。
“王三立,我看你的奏疏里,提到了许多盘剥百姓的具体方法,我想问你的是,在乡下,这些法子管用吗?老百姓不会识破吗?”
王三立眼珠乱转,不知道叶华的意思,还不敢立刻回答。
叶华又道:“王三立,陛下要免了你的官,我爱莫能助。不过你要是想留在京城,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就见到王三立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今年才二十九啊!
四年前考中进士,何等风光,衣锦还乡,邻近州县的人都过来目睹文曲星的风采,那叫一个荣耀光芒。
可四年之后,他就被免了官职,驱逐回乡里,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乡亲族人,王三立甚至都想到了死!
如果能留在京城,那可是天大的恩惠。
“是这样的,城东的大周学堂,缺少先生……若是王先生愿意,我可以帮忙运作,你只要通过考试,就能去当讲师了。”
一个学堂的讲师,对于当过翰林侍读的王三立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问题是这个大周学堂太不一般了!
先帝在日,郭幸哥就在学堂上学,三个月前,小太子郭宗训也正式进了学堂……如果能在学堂当上讲师,没准就会成为太子之师,甚至是未来的帝师!
王三立的一颗心,瞬间就被点燃了,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干裂的土地降下了甘霖,一只脚都掉进了十八层地狱,面前又出现了梯子……这个滋味就没法形容了。
王三立再次跪倒,痛哭流涕,“侯爷,有什么只管问,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华给李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家伙算是把人心都看透了,谁能想到,这帮即将被罢黜的官员,居然还能发挥作用!
“我问你,在地方上,清丈田亩,有没有什么窍门,前些年的授田令,可是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