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大声咆哮,把魏咸美叫到了面前,他死死盯着儿子,“你给我说清楚,你小子还干了什么?”
魏咸美眨巴了两下眼睛,“孩儿建了学堂,请了先生,专门教导孩子,对了,还修了祠堂,建了土地庙。又整修了道路,搭了几座桥梁……”
他一样一样往下数,魏仁浦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儿子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难怪能得到上等评价!
可,可你小子怎么不先说这些光辉的事情啊?
魏咸美更委屈,“爹,这些事情都是要花钱的,我,我要是不卖人,哪来的钱啊?”
一句话,被老魏也给问住了。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干什么能离得开钱。
建学堂,请先生,修祠堂,兴教化……全都要钱!
叶华是招募了一批训导员,让他们洗涤胡风,恢复汉家风采。可移风易俗,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不让治下的百姓吃饱喝足,谁听你的命令啊!
魏咸美能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先着眼富民上,仓廪实而知礼节,之乎者也,诗和远方,不是随便就来的。
魏仁浦堪称饱学之士,这么点道理他是很容易想清楚的,问题只是发生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当爹的总是下意识希望儿子什么都好,哪一方面都无可挑剔……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魏仁浦沉吟了许久,甩了甩头,把魏咸美拉到了身边,很严肃地警告道:“贩卖战俘的事情,不准跟任何人再说起!记住了,你是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才有了今天!”
魏仁浦又道:“通过府试,再通过会试和殿试,你就是天子门生,简在帝心。为父会想办法,让你留在翰林院……好好做文章,做学问,洗洗身上的土气,等过些年,为父会想办法给你铺平道路,咱们爷俩能相继为相,也算是一段佳话!”
魏仁浦给儿子规划好了人生路径。
魏咸美却摇了摇头,“爹,恕孩儿不能从命!”
“为什么?”老魏怒道:“这是最清贵的路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咸美道:“不是孩儿不满意,而是我这样的出身,是进不了翰林院的,就算进去了,也是受排挤,穿小鞋!更何况儿子也不愿意跟一群腐儒在一起,他们除了会空谈仁义,满口圣贤之外,别无一点可取之处!信不信,把他们放到下面,如果不改习气,就连一个村子都管不好!”
老魏默然,儿子所说都是对的,几乎无可辩驳。
可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会愿意儿子受苦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氏悄然回来了,她伸手抓住了儿子的胳膊,格外用力。
“相爷,我们的儿子不容易啊!”李氏抹着眼泪道:“你可不能让那帮人欺负他,要是我儿在下面受累,入朝还收委屈,我,我跟你没完!”
魏仁浦愁坏了,不想让儿子受委屈,就要改变朝廷的风气,还有六天,就是重试百官的日子……叶华啊,你怎么连一点路都不给老夫留啊!
李氏抱着儿子嘤嘤哭泣。
说起来李氏的爹曾经当过榷盐使,历代的官职,只要和盐沾上,那就是肥缺,李氏出身不差,见过大富大贵,勉强算起来,还是赵郡李氏的旁支。
有人也试图通过李氏,拉拢魏仁浦。
可老魏是什么人啊!他原本就瞧不起衰败的世家大族,身为政事堂的相公,他已经站在了文官的姐姐,拉下一张老脸不要,去给世家大族卖力气,他们能给自己什么?
光凭这点自我定位,魏仁浦就比其他人活得明白。
他严格约束家人,李氏也相对贤惠,故此魏家的大门,一直是对世家关闭的,李氏也一心在家相夫教子。
可是今天,李氏受不了了!
书香门第,宰相之子,却成了买卖人口的贩子,这要是传出去,魏家的脸往哪里放?老爷的一世清名,就算彻底毁了!
还有,自己的儿子才十六啊,还有大把的年华,何以立身自处?
“老爷!”
李氏抹了抹眼泪,正色道:“无论如何,你要出头,替咱们儿子讨回公道!”
魏仁浦黑口黑脸,别提多难看了。
“你让我讨公道,讨什么公道?”
李氏怒目圆睁,“自然是弹劾叶华,他把咱们儿子逼到了什么地步,还不该兴师问罪吗?你这个宰相是干什么的?”
魏仁浦简直无语了,“夫人啊,你想当寡妇就赶快说,何必害我?训导员是先帝同意的事情,我要是拿这事弹劾叶华,信不信,他能把我扔到天牢,一直关到死!”
李氏吓得张大了嘴巴,突然又哇哇大哭,眼泪止不住流淌,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儿子这不是完了吗?
她还活着干什么!
突然,李氏起身,猛地要往桌角上撞,魏仁浦见到,连忙招呼儿子,爷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李氏给拉住。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魏仁浦唉声叹气。
魏咸美刚刚一直插不上话,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
“娘,孩儿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氏茫然了,她的儿子是傻了吗?你强逼着人家娶亲,就算情有可原,可万不该买卖人口啊!
这是世代书香之家干的事情吗?
若是传出去,还不被口水淹死?
魏咸美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质的奖章,扔在了母亲的面前。
一金一银,在所有训导员当中,他是排名第一的。
除了已经进入绣衣使者的赵匡义,这一波年轻人当中,魏咸美得到的夸赞最多,更是被破格提拔为县尉,如果他要是有功名在身,当个县令都不为过!
想想吧,十六岁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