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怕他没有听清楚,咳嗽一声,“你没听清楚?起来回话吧!”
李岳吟这才颤颤哆嗦,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他的背深深弯下去,几乎成了九十度,根本不敢和叶华对视。
叶华吸了口气,似有所悟,”听说你是读书人,南揖北跪,你总该清楚吧?如今回了汉家地盘,怎么忘了汉礼?”
李岳吟身躯一震,如遭雷击!
是啊,南揖北跪!
只有胡人才不停下跪!
汉家最重的礼,也仅仅是一拜再拜就够了,汉家儿郎的膝盖是笔直的,除非祭祖、面君,或者犯了大罪,否者是不用跪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都忘了汉家礼节,见了高官就要跪啊跪的,把好好一个人,愣是跪成了奴才!
他们都是奴才,可耻的奴才!
想到这里,李岳吟猛地转身,掸了掸破旧的衣衫,然后再面对叶华,深深一躬,施礼之后,腰背笔直,眼睛微垂,盯着自己的鼻头,恭恭敬敬,听候问话。
叶华终于点头微笑,“把你知道的,太平王的死因说一遍。”
“是!”
李岳吟声音干脆,他把老船工的壮举说了一遍,别说叶华听得目瞪口呆,就连大周的将领都惊掉下巴,好一个猛士!
够爷们!
李岳吟从船上捧下一颗头颅,这是老船工的。
“他,他是含笑而死的,和他相比,我们这些人都是小爬虫,连蝼蚁都不是!”李岳吟泣不成声。
叶华吩咐手下人,接过老船夫的人头,好好安葬,回头就上书朝廷,请求建庙祭祀。
让这样的英雄湮没无闻,简直是犯罪!
确定了太平王的死讯,叶华的心情好了很多,又听说归来的百姓准备成立杀胡队,更让叶华喜出望外。
“那好,就在这里,设酒接风,庆祝杀胡队成立!”
有侯爷参加,大家伙都感觉到倍儿有面子,氛围一下子就起来了。
有人杀猪宰羊,准备各种美食,还搬来了许多酒水。
就在白沟河边,欢饮庆贺。
可是酒宴还没有开始,就发生了状况。
有一个大周伙夫用铲子打了归来的百姓,而且打得还很重,不光打,而且还骂得很难听,说什么野性难驯,胡虏之辈,粗鲁无耻……百姓们气不过,双方争执起来。
张永德的脸都黑了,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我去教训他们!”
他迈着大步过去,叶华稍微愣了一下,也跟着过来了,事情并不复杂,原来是煮好了羊肉,每个人发一碗。
这些归来的百姓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荤腥,能不抢吗?
不过他们还算克制,在船上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排队。
只是排出来的队伍让伙夫们气不打一处来!
前面的全都是青壮汉子,老人和孩子都在后面。
这点羊肉根本不够分的,不给老人吃,孝道哪去了。不给孩子吃,还要不要未来了?为人做事,总要讲一个理儿。别以为你们胳膊粗力气大,就能为所欲为。
这是大周的地盘,有王法的地方,不是蛮夷之地,可以随便胡来!
弄清楚了争吵的原因,张永德心里大骂,远来是客,为了这点破事,就大动干戈,简直是不知道轻重,太气人了!
他就想教训伙夫,叶华却突然拦住了,他摆手,让归来的百姓先坐下。
“伙夫说要先给老人和孩子分,你们觉得如何?”
那些年轻人面面相觑,显得很不可思议。
老人没什么力气,小孩子还没成丁,凭什么要先给他们?
青壮可是一家的顶梁柱,柱子倒了,家就废了,不让青壮先拿,也太奇怪了!
叶华深吸口气,耐心道:“汉家以农耕立国,耕读传家,要顺应四时之变,经年的老农,经验丰富,何时会下雨,何时有霜冻,他们都一清二楚。想要顺利把粮食收回来,装进仓库,就必须尊老敬老,依靠老前辈的智慧……汉家重视传承,后代是血脉的延续,多少父母,宁可自己饿着,冻着,也要让孩子吃饱喝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这样才有机会改换门庭,一个家族才能长久传承,发扬光大。”
叶华沉吟了一下,“你们再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些青壮听完,脸上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华讲得道理,他们当然听得明白,可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实在是太混蛋了!
几个青壮连忙跑过去,给伙夫道歉。
伙夫也不好意思了,他操着浓重的口音,说自己性子,说话不清楚,胡乱发脾气,给几位小兄弟道歉……
误会解开了,大家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可接下来,让人皱眉的事情又发生了。
这些归来的百姓,随便席地而坐,有人把帽子扔在一边,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唱着奇怪的曲子,还有人敞开衣襟,露出胸膛和肚皮,四仰八叉躺着,旁若无人。
相比之下,大周这边,最放浪形骸的武夫,也不敢如此放肆。见到他们的作为,忍不住皱眉头,摇头叹息。
而且很多百姓,居然穿衣服是左衽!
这是胡人的打扮!
哪里是汉家儿郎?
“简直岂有此理!
枢密副使薛居正本来是要参加酒宴庆祝的,可是他看到了这一幕,气得一甩袖子,连参加酒宴的心情都没有了。
直接回了军营,一路上都在咬牙切齿,不停抱怨:“怎么弄的,居然救了一帮胡人!冠军侯真是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