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仆从见有客前来,迅速的端盘呈上两杯热茶,转身退下。
来者是相国大人王尧,其妻妹便是当今南渊圣上的荣妃娘娘,秦路与王尧相识数十年,从未见他如此慌乱过。
“秦大人,”王尧还没坐稳,便急切的开口道:“皇上他……怕是要动手了。”
秦路一惊,皱眉道:“何出此言?”
王尧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说:“今日我与夫人一同入宫去看我那刚出生的外甥,却没曾想,撞见御前的两名婢女在拿陵阳公主的事情说笑,陵阳公主今日向圣上哭诉,说是自己被……被你儿秦肃欺辱,还说,若是圣上不给她个说法,便要投河自尽。今日傍晚,此事已经在宫中传的人尽皆知。”
秦路的手指紧扣着案几边缘,双眉紧蹙,片刻后抬起头,深深看着王尧道:“王大人,此事你有何见解?”
王尧也直起身来,正色道:“我打小看着肃儿长大,这孩子的心性我自然是知道的。宫中谁不清楚,陵阳一直对秦肃有意,秦肃却从来未曾有过回应。况且,这样的事关乎长公主名节,若不是圣上有意为之,宫中之人怎敢这般肆意乱传。”
秦路点了点头,凝视着远处:“没想到,这几年我秦路处处谨慎,如履薄冰,唯恐犯下一点错处,今日,竟败在了这等儿女情长的乱事上。”
王尧又急又怒,低声愤恨说道:“我本还以为,圣上对你虽有忌惮,却不置将往昔功劳忘得一干二净,此番看来,他与鲁元华那昏君又有何区别!”
秦路一惊,看了一眼门外,摇了摇头,示意王尧低声。
王尧却毫不在意,胸口不住的起伏,撇过头狠狠“哼”了一声。
秦路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当年,他参与前朝夺嫡,帮这位二皇子打下这片江山建国自立。皇上不仅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更是敕其为宁渊侯,百般嘉奖。
后来,随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他们不仅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在军中威信颇佳。
秦家声势日渐壮大,秦路的心中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功高盖主,这是历朝历代所有臣子最大的忌讳。他知道,皇上对他早已不复当年的信任,只得更加小心谨慎,从未敢有丝毫僭越。
三年前,长公主陵阳因一次围猎对秦肃暗生爱慕。皇上曾旁敲侧击的说,将来要给秦肃择一门好亲事。可年少的秦肃却不谙其中深意,只言长兄秦敖尚且未曾婚配,自己更无此打算。
陵阳从小便是齐王掌上明珠,虽贵为公主,却没有半分嚣张跋扈的气焰。平日里最多也就是请皇上出面,让秦肃授其骑射,或是教她下棋。
谁知今日,竟有了这样的传闻。公主哭诉,秦肃凌辱,这绝不是公主能做出的事情,陵阳,根本就是皇上摆下的一颗棋子。
【十年前南渊都城襄陵】
宁渊侯秦路府中,庭内石桌小凳,翠树环绕。
“来,敖儿,肃儿,为父问你们,”秦路坐在石桌旁,指着桌上铺开的一张南渊地图,向侧立在身旁的两个儿子问道:“如今秦川与我南渊,有一条东至华阴,途径永寿、渭北、潼关,终至孟津的八百里地界线,若是你二人带兵北上,要如何打这首战?”
秦敖躬身看着眼下的地图,胸有成竹的说:“渭北一带地处平原,且渭北水土丰美,地产繁盛,一旦夺得,可保我军粮草供给。因而这首战,自当选定渭北。”
一边的秦肃听着哥哥的言论,不住的点头,但又忽然眉头微皱,出言道:“可是,渭北有一处天然屏障,那便是城前横贯的渭水河。我南渊水军虽猛,利于水面防守。但攻打渭北却需要先渡渭河,再以骑兵攻城。这样一来,要想攻下渭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秦敖听了,也微微皱眉凝思了片刻,却没能想出一个对策。
“爹爹,您和哥哥们玩耍,又不带我。”
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瞪着双水波澄清的眼睛,一边从门外向这边跑来,一边不满的抱怨道。
“呵,裳儿不是出门听书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今日的说书先生,书说的不好?”
秦路眉眼带笑,温和的看着前来的女孩儿,张开了双臂。
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往秦路怀中一钻,眼睛却滴溜溜的盯着桌上的地图,片刻,抬头问道:“爹爹今日又给哥哥们出什么难题了?裳儿也要听。”
一旁的秦敖、秦肃无奈的相视一笑,秦敖轻轻弹了一下秦裳的脑门儿,摇摇头说:“这丫头也不知随了爹还是随了娘,竟是这般性子。”
秦裳小嘴一撅,又在秦路身上蹭了蹭,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甜甜的笑道:“裳儿自然是随了爹爹的,否则,又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秦路笑得合不拢嘴,捋了一把胡须,调侃秦裳道:“哟,我竟不知我裳儿竟然爱看地图,那好,来来来,你倒是与爹爹说说看,你看出些什么来了?”
秦裳见爹爹开口询问,忙不再作小女儿娇羞状,直直的站起身,对着秦路有模有样的抱拳说道:“回禀爹爹,女儿房中也有这么一张地图,但却只有山河地形,未标城池划分。女儿曾细细看过,我南渊与秦川与其说是有八百里国界,倒不如说是以渭水为线。”
秦路见她这般严肃,说得却都是些皮毛,强忍住笑,点点头说:“不错不错,还有呢?”
秦裳毕竟还是个孩子,见爹爹夸奖,心中窃喜,却又不愿表露。
她双手往后一背,竟围着石桌缓缓踱步起来。一边走,一边慢慢说道:“南渊与秦川数次交战,都是举兵先攻渭北,女儿却觉得,这并非明智之选。”
秦路一听,眼中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秦敖和秦肃也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秦肃急忙问道:“裳儿,那依你之见,该当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