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雄纠纠气昂昂的冯老四,在村民的簇拥下,在村祠堂用轿子请了龙王神像,敲锣打鼓的在村里转了一圈,在村东落轿。
神像前摆好村民奉上的贡品,又宰杀了一只公鸡。冯老四一马当先,爬上了九层高的木架。木架顶上竖着一杆黄旗,铺着个垫子。
居高临夏的望下面都是期期艾艾的村民,冯老四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一本正经的四面参拜,然后团团坐在垫子上,轻咳一声,高声道:“乡亲们,一叩首!”
哗啦啦,村民们跪成一片,恭敬磕头。九叩首之后,冯老四装模作样的竖起一个不知是什么指法的法指,朗声颂道:“五帝五龙,降光风行。广布润泽,雨师雷公。五湖四海,万水朝宗。神符汝命,上至龙宫。敢有不逊,雷斧不容……”
念完咒语之后,冯大神棍朗声道:“乡亲们,下面的跟我一起念。我念一句,大家跟一句,心一定要诚,心不诚则不灵。”
“旱既太甚,万宝莫成,敬修香烛,以表寸诚,焚香虔告,合村跪请,霖雨普降,大慰群生,神其有灵,来格盈盈,伏乞尚飨,三叩首……”
到了这个时候,在网上拼凑的祈雨咒总算念诵完毕,祈雨仪式也进入了最关键的一个步骤——寡妇扫坑。
这个步骤是很偏门的一种求雨仪式,是冯老四这丫的为了跟小寡妇擦出点儿火花,费了好大劲儿才度娘到的办法。
这办法要求有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和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寡妇苗王庄正好有,满脸麻子的人也恰巧有一个,不过冯老四存了私心,篡改了仪式,改成无父无母的光棍儿,他正好就是。
淳朴善良的小寡妇在他的忽悠下,含羞带怯的答应了。冯老四爬下木架,指挥着全体村民,背南面北,烧香磕头。
小寡妇持瓢舀水,一边往冯大神棍的脸上泼,一边歌唱:“不用哭,不用愁,大雨下得满地流。”
而这事儿之所以需要麻子,是希望水能像麻子一样形成密集的雨点。
泼完水,那位小寡妇则跟麻子并肩跪在一起,拜天地一般三叩首,然后嚎啕大哭,并念念有词:“不哭爹,不哭娘,单哭老天下一场;不哭男,不哭女,单哭老天下场雨。”
必须要哭出来,哭的越凶,雨来的越快。这是用泪水模拟雨水,其中又含有以泪水打动老天而下雨之意。无儿无女的寡妇之所以被选来充当哭雨的角色,缘于其孤苦伶仃,容易引起老天的怜悯,同时其本身因自身遭遇,容易泪水涟涟。
接下来再由村民点燃火坑,由妇女持帚扫土,要转三圈、扫三遍才告结束。扫坑为的是遮住坑里的火,遮火则象征着把太阳遮住。遮住了太阳,乌云密布,自然就能下雨了。
冯大神棍乐滋滋的跟小寡妇拜了‘天地’,这精心编排的祈雨仪式,总算按部就班的完成。
火坑扑灭,乡亲们都开始抬头望天。
万里无云的天空,仍然万里无云。一直等了半个多钟头,人们的表情开始变的沮丧。
冯大神棍也是满头满脸的汗,这么大张旗鼓的求雨,要是最后半个雨点儿都没有。他这脸可就丢到家了。
“哎,我听说那个冯老四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他这么折腾,能求个屁的雨。”
“什么寡妇扫坑,这都啥邪门歪道。”
“早就说了不可能的,这都啥年代了,还搞求雨这一套?”
乡亲心里的失望逐渐转化成对冯老四的怨气,纷纷低声埋怨起来。村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凑到冯老四的身边,铁着脸问道:“老四,这啥时候能下雨?”
“我咋知道。”冯老四哭丧着脸道:“早说了这事儿不能省,你们非要省。这是省钱的事儿嘛。”
“你说的这叫啥话?村里能折腾的起吗?”
“是,是,是。这事儿啊,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冯老四也听到人群中对他的指责,额头冒汗,狡辩道:“你听听,你听听。现在就有人不信,刚才的求雨能诚心吗?”
老村长一时语塞,回头低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人群勉强安静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儿的对看,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就在村长都不耐烦的时候,南面的山坳中,突然传来一声旱地春雷,响彻天际。
冯老四大喜道:“打雷了,打雷了!”
人群中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抬头观望,期待着能看见乌云。
可是那一声雷声过后,山坳中再无动静,天空中也没有一丝云彩聚集的迹象。就在所有人都纳闷的时候,二嘎子突然喊道:“那不是打雷!听着像是放炮——那边是,哎,老四,那边好像是你们夏家坪。”
事发地点的确是夏家坪,这一声闷响也的确不是雷声,而是源自夏家坪打的那口井。此时此刻,夏家坪村头乱作一团,每个人都痛苦的捂着耳朵,心惊胆战的望着那口井。
噗的一声。
井口出喷出殷红的血迹,直冲云霄,继而化作漫天血雨洒落下来。
血雨落在地上,青烟直冒,伴随着刺耳的呲啦呲啦声,烧灼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血雨落在身上,宛如硫酸一般,迅速的蚀穿衣物,开水般烫的村民惨嚎连连,四散奔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