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连的生活和新兵连没有太多差别,不过训练的科目比新兵连更多些,也更复杂些,体能训练则要更高一个档次,比如说每天早上的5公里变成了10公里,四百米越障的合格时间缩短了,武装越野的负重更重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夏天终于学会了游泳。这件事令他一生难以忘怀,他觉得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感觉,快要窒息,呼吸道进了水,张开口的瞬间迎来的是更多的水。
侦察连有武装泅渡的训练项目,头一次得知这消息时,夏天有些措手不及,他拉着方超和沈大树,凑到厕所后边,一人一支红塔山。
夏天:“方哥,沈哥,我不会游泳。”
方超愣了愣,深吸一口烟道:“哈?我记得上海不是有规定小学生还是中学生得学游泳么?”
夏天眨巴眨巴眼,“我妈弄了张假病历,我没上过游泳课。”
沈大树使劲喷了夏天一脸的烟,张嘴就是他那带着家乡味的普通话:“你个小子,就是不学好,整天弄些个虚的。”
夏天挠挠头,一脸讨好的小样。“那什么,现在说也晚了,过两天不是有武装泅渡么……总要先准备下吧。”
方超眯着眼,然后站起身子伸个懒腰。“你个小鬼就是麻烦,行了,今天晚些时候哥教你。”
夏天听了立刻笑弯了眉眼,方超是宁波人,吃着海货泡着海水长大,东海那泛着泥土黄的海水就像他家的后花园池子。
不过学游泳不是学自行车,只要能脱了扶手就算会了,夏天不是个笨人,他用了两个小时学会了最基本的游泳,真的只能是最基本,换气并不熟练,姿势也不够标准,这导致他无法长距离长时间的移动,但是武装泅渡至少是3公里,而且还要带上标准负重。
夏天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法完成了,那像是一条注定断层的悬崖,过不去,也回不来。
等到正式训练的时候,侦察连被连长带到了一个巨大的水库边上,从一头到另一头的距离,大得令夏天绝望,他看着跃跃欲试地方超和沈大树,那句“我害怕”只能噎在喉咙口,什么声音都出不来。
跳下水,夏天游了五百米不到就有些受不了,他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要把肺吐出来的样子,坐在不远处的连长王海开着小船过来,大大咧咧地骂着夏天,还用手使劲拽着他的领子,让他继续游下去。
“你躲,你躲,让你再躲,你躲什么躲!”王海手里拿着根木头的船桨,一下一下地把夏天的头顶回水里。
夏天呛了几口水,两只脚在水里扑腾,可是就觉得自己怎么游也没个尽头,前面的战友们几乎都成了小黑点,他连方超和沈大树的背影都没看清楚。他有点想哭,可是连长的吼声就在自己的耳边,他得忍着,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别让人看不起,别让人觉得你不行,夏天就这样不断地在心里头给自己打气。
王海看了眼水里折腾的人,摇摇头,让人把小船开走盯着前头的大部队。夏天几乎是无意识的挥动自己的手臂,只觉得自己的力气一分一分地流走,身体越来越冷,再也支撑不住。
冰冷的水淹没了所有的视线,就连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耳边好像没有声音,但又仿佛轰隆隆地作响,夏天艰难地勾勾嘴角,觉得这水下的世界未必没有水面上的差。本能地在水底挥动双手,但只能越来越无力而已,失去氧气的大脑开始迷糊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在想,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救他呢?连长不是就在附近么?方哥,沈哥呢?为什么不回头,回头就能看见了吧!
夏天看着水面越来越远,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令自己浮出水面,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就像是过了一生一世,睁眼闭眼,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了。
当黑暗笼罩意识的时候,夏天还在想,如果当年没有用假病历来逃游泳课就好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夏天发现自己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部队里的卫生所没有外头医院里那些消毒味,很干净,还是一水的军绿色,耳边还有出操时的号子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踏步响。
夏天眼睛转了转,然后想撑起身子起来,只稍微动动便感觉到有双手将自己扶了起来。他回头,看见自己的班长林扬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