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大场面战争戏，为了保证画面好看烧起钱来只有下限没有上限，开销多了正常，太多就不正常了。

“拿到了，我正在看呢，回头把电子版发你的微信上。”尤雅雅焦头烂额，匆匆挂了电话。

唐湖已经吃过饭，先让服务生收了盘子，玩着手机等她发文件过来。

“怎么了？”李若川感兴趣又小心翼翼的提问，“拍摄遇到麻烦了？”

刚才唐湖在因为吃了蟹籽鸡翅而满脸幸福，现在面色比吃出苍蝇还黑。

“剧组那边的问题，我估计有人借机蹭油了。”唐湖随口回答，打开尤雅雅发来的财务报表，“不过这么多项支出怎么查……”

她不是学会计的，对这个行业最大的了解就是那一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比饭圈口号还押韵，让人一见难忘。

不过非金融专业出身，却不影响她了解剧组内的潜规则。

想要拍一部电视剧，其投资数额对许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这笔钱就像一块香喷喷油汪汪的肉，从自己手里过一圈，，哪怕不啃一口，也要蹭点油。

简单来说，越是大成本的剧组，各个层面管事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捞油水。

一件戏服成本100，经过运作后报账300，多报销的200块相关人员可以分成，这还只是一件衣服可运作的地方，如果多了呢？

以前唐湖没资格管，现在图南影视多少涉及其中，必须查个清楚，否则烧的可是她的钱！

参天大树不会被风吹倒，却很有可能从根茎一点点往上烂，总不能连品牌都没做起来，就让自家养的白蚁先蛀空了。

她打开报表，对着一行行数字钻研：“除了场地租贸和演员片酬以外，最大的支出是服装，但戏服是找尤雅雅家里的公司做的，这部分成本已经很透明了，也没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啊……”

“我看看。”

李若川沦为会计，对着屏幕一笔笔的帮她核账本：“这个‘拍摄用农作物道具支出’是什么？三天之内有六七笔，详情那里一句话带过去了，也没有发.票佐证。”

“我去问一下。”

唐湖接过手机，又给尤雅雅发了消息。

【一口湖：小道具那项是什么，你平常拍戏的时候都用什么道具了？】

【雅兔兔：问了一下负责人，说是活鱼活鸡一类的，还有稻子玉米，拿来布置场地用，因为要突出季节变化，所以每次用的道具都不同。】

尤雅雅在戏里演的是食肆老板娘，为了布景真实，店内肯定少不了瓜果鲜蔬，要是拍摄实际做饭的场景，那就不能用道具，得换真东西了。

唐湖勉强点点头，突然回过味儿来：“等等，一捆稻子六百块？拍戏用的水稻是袁隆平亲手种的啊，杂交水稻也没这么贵，还有，唐朝戏买玉米干什么，”

她气得不轻，连音量都大了几分，惹得坐在其他桌专心绣十字绣的经纪人也望过来。

“消消气，消消气。”

李若川将手机还给她：“玉米怎么了？”

唐湖痛苦地扶额：“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如果非要拍的话，只能拍一集女主角跟殖民者去南美探险最后挖出一包玉米种子献给皇上了，连让玄奘从西域带回来都不行。”

自从于妈拍的几部古装偶像剧火了以后，就开启了一个“让一部分低审美观众先瞎起来，先瞎带动后瞎，最后共同眼瞎”的美好快消时代。

拍戏不用考据，画面调成阿宝色，主演无论什么身份都穿着鲜艳且花里胡哨的衣服，妆容一律韩式平眉，再狠狠磨皮，拍出来的画面肯定清新好看，还节省成本，以最快速度拍完就能卖了换钱。

——到时候市面上都是这种电视剧，观众也就分辨不出到底好不好了。

如果是架空剧还有自由设定的空间，上星剧为了过审，通常需要挂靠一个实际朝代，不过套用历史背景也管不住剧组瞎编的野心。

所以往往可以看到秦朝人吃上西红柿炒鸡蛋，皇后自称哀家，刘备大喊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然后怒而造反，拿着正剧当恶搞拍。

除了官方出品的严肃正剧，历史偶像剧多半难看，原因就出在这里。

唐湖不要求把这部戏拍出《大明王朝》或者《大秦帝国》的严谨程度，只要让观众觉得像回事儿就行……问题是，现在也太不像回事儿了。

连道具组都这么不走心，谁知道正片会拍成什么样子。

她在微信上提醒尤雅雅几句，果不其然，初恋妹妹的暴脾气终于发作了。

【雅兔兔：我艹，这帮孙子敢糊弄老娘的钱，等我查清楚了挨个收拾他们，想薅羊毛也不问问我是谁。】

【一口湖：你一个人收拾的过来吗？光是一两个人不敢干捞油水，人多了才容易偷工减料，当心牵扯出哪家联合出品公司的背景，你的投资占比有限，真去杠大头落不到什么好处。】

《长安食肆》的投资公司除了图南以外还有五家，出资方多了可以分摊风险，但相应的弯弯绕也多，彼此话语权制衡，万一要怼的人奉旨贪污，钦差来了都不好使。

不过往好处考虑，再怎么怼不过，尤雅雅这个女主角也不会被换掉。

【雅兔兔：你赶紧来片场给我壮壮声势，我现在就开始查这件事，就算一家公司烂了，总不能连带其他家也跟着赔钱。】

【一口湖：请同志顶住，谁若废了我姐妹的翅膀，我定毁他整个天堂，正好也该拍到我的戏份，就当提前进组了。】

唐湖关了手机，站起来招呼经纪人：“白哥，你没喝酒吧，开车送我回学校，收拾收拾就请假过去了。”

“现在就回去？”李若川跟着起身。

刚才看她和尤雅雅说的内容，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她这么着急，不过旁人也不能指责什么，如果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她闺蜜的坏话，那就离凉不远了。

唐湖单手捞过酒瓶，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将余下清酒一口气喝完，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作为一个男人，最根本的品格是大度，你给我一匹野马，我还你一片青青草原。”

头上都是草原的李若川：“……？？？”

行行行，你去给小公主出头吧。

唐湖笑得完全站不住，扶着桌子保证：“拍完戏，拍完戏就回来。”

尤雅雅她弟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爆出来，《长安食肆》必须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快杀青，只要有能站住脚的作品，就不怕人设崩坏了。

譬如“我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位，哪怕攻击他的人品，也无法攻击他在电影方面做出的成就。

……

横店影视城。

这座东方好莱坞占地30平方公里，华夏半数以上的影视剧都在这里拍摄完成，平均每天有两个女主角穿越，四爷可根据剧情选择爱上若曦或者晴川，还是翻甄嬛的牌子，剩下的时间都在杀鬼子。

唐湖大清早就乘飞机赶过来，刚把行李在酒店放下，就去了影视基地。

横店每天都飘着几千群众演员，更多的则是游客，人群熙熙攘攘，废了好大劲儿才挤到不对外开放的拍摄区。

《长安食肆》在新修建的“唐园”拍摄，这个取景地还没彻底竣工，这厢的女主角在深情款款的说台词，另一厢说不定就是建筑人员在打电钻。

唐湖热得出了一身汗，终于找到剧组位置的时候，还未走进就听见初恋妹妹在和人争执。

“戏是我投的，凭什么不能过问？”

娇滴滴的小公主平常爱装柔弱，到底也是皇城根底下长大的，论耍嘴皮子绝对不输别人：“哪怕我厨艺差ng次数多，重买一条鱼能用多少钱？单是道具这项平均一集要多三万开支，钱都花哪儿了？还有，说好请的历史顾问只在拍摄第一个月过来了，现在人呢？穿越啦？”

唐湖远远听着她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忍不住闷笑。

能把甲级装逼犯气成这个样子，看来情况很严峻。

片场里有人在打圆场：“雅雅，听我说，你负责演好戏就行，剧组这边的日常开销有公司把着关，一笔一笔都记着账呢，而且我看了一下都是合理支出，你不要听别人说两句就乱操心。”

“差了这么多钱，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就不拍！”

“你看，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吧，不拍的话没法杀青，旁边这么多演员都在等着呢，人家只会埋怨你拖累进度。”

说话者不愧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一下子将“剧组内贪”的矛盾转化为“主演不好好拍戏让大家跟着受累”的矛盾，压得尤雅雅没了脾气。

唐湖越过片场的拦截线走过去，轻咳一声：“既然等着，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反正又不差投资，多给群演掏几天工钱也行。”

“……阿湖？”

尤雅雅听见声音迅速扭头，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然后故意柔弱地拍了拍胸口：“你终于来了，从我昨天提起这件事以后就一直没解决，估计是觉得我说话不管用吧。”

唐湖看她一秒钟从炮仗变成白莲花，使劲点点头：“可能整个剧组都在欺负你呢……应该不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