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如此疲惫过,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同于跟父亲切磋时的被指导,也不同于指导别人时的游刃有余。
这是自己必须拼尽全力,用尽一切方法才能可能获胜的战斗。
与其说是在决定谁的方法,倒不如说是在肯定自己。
这是用尽全力,拼尽自己这前半生所学所想的一切的战斗。
即是同对方的战斗,也是同自己的战斗。
作为长子,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两人,第一次被对方,也被自己逼入了绝境。
腿像是陷入了泥沙地般沉重,每踏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手臂前所未有的酸痛,在挥出去之前,他们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好好地打出了拳头。
终于,因陀罗在攻击的过程中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
机会!
大筒木佑人大喜。
其实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机会不容错过。
于是大筒木佑人提起最后一口气,冲上前去一挥——
想象中因陀罗被击中倒下飞出去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是他自己脚下突然遭到重击,重心不稳向旁边摔落。
大筒木佑人抬头就看到因陀罗那张被自己打的花花绿绿的脸上那一抹得逞似的笑容。
——上当了。
他立刻意识到刚刚那一下,是因陀罗故意卖给自己看的破绽,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以为他不行了而孤注一掷。
但大筒木佑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在接下因陀罗最后的一拳时用力转了转身体,卸掉了大半的力气,然后反手拽着因陀罗的衣服,跟自己一起摔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一起从山坡上向下滚,直到来到缓和的平面上才停下来。
一黑一白两个青年都失去了意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大筒木佑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给自己翻了个身,躺在草坪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断掉的胳膊反倒是因为二次受伤而开始觉得麻木,好像没那么疼了。
因陀罗也没好到哪儿去。
因为受了内伤,他呼吸里都带着血味儿。这个往日从不会在意的生命本能,再此时却显得格外艰难。
真疼啊。
他想。
他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痛苦过。
但偏偏……
因陀罗侧过头看向一旁同样起不来的大筒木佑人。
“……还挺痛快。”
他拼过了。
用尽了全力,用完了所有自己所学所会的一切,因此不会后悔。
“是啊、咳咳。”
大筒木佑人也声音沙哑的回应着。
他也一样。
能做到的全都试了,不能做到的也拼过了。
所以哪怕痛到觉得自己要死了,也没有一丝不甘。
这可能是他离开月亮之后……不,应该说是他从出生以来最痛苦,但也是最痛快的一次了。
“这次我是真动不了了。”大筒木佑人诚恳的道。
“你稍微碰我一下,我就输了。”
他现在看的很开。
刚刚爬起来一点的因陀罗闻言沉默了两秒,又干脆躺了回去,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我也起不来了。”
“骗人。”
“真的。”
“我刚刚见你动了。”
“你看错了。”
“你看不起我白眼么!?”大筒木佑人的死穴就是继承自父亲大人的白眼,哪怕只剩一口气了,听到别人侮辱白眼也要挣扎着爬起来争论一番再咽气的那种。
“真那么厉害还能看错么。”
因陀脆不提写轮眼的事了。
提了也只会是新一场没有意义的争辩。
反正写轮眼天下第一。
根本不用争。
“……哼。”
大筒木佑人冷哼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
“我不需要你同情。”
因陀罗忍痛嗤笑。
“谁有功夫同情你。”
他转过头看向天空。
夕阳已经越过山头,正上方的天空被深蓝色覆盖,零星能看到几颗星星。因陀罗恍惚中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上次像这样什么都不想的仰望天空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非常紧迫。
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充满了各种事情,无论是别人施加的,还是他自己选择的。
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得到的东西却没有因此变多。他越是想让事情尽善尽美,事情的发展就越是事与愿违。
时间长了,继承忍宗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究竟是真的想要得到,还是只是觉得继承了忍宗,过往那些失去的事物就都能再回来。
他其实也不清楚。
只是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做的是对的,父亲和弟弟总有一天会理解自己。
一直到跟着缘小姐出来,看到了这个世界为止。
就像是猛然之间被人推到了既然不同的另一条路上。
就像是去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
时至今日,缘小姐究竟来自何处、身份如何,都不重要了。
他只是很感激她。
不过道谢的事,还是等到做完工作之后再说吧。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味的浊气。
没完成工作之前,他也没脸去道这个谢。
就这样又躺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月亮上看夜空是怎么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啊……”
大筒木佑人看着天空。
“星星更大,然后……能看到很大的一颗星球吧。”
就如同地面上的人看月亮一样,月亮上的人也能清晰的看到下方的这颗星球。
巨大的,生机勃勃的。
看着它就会感到自己渺小的星球。
是父亲大人诞生的地方。
“那也没什么不同。”因陀罗喃喃道。
“是啊,没什么不同。”
大筒木佑人有气无力的回着。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过去绝不会说的、没有意义的对话。
一直到三个弟弟带着人找到他们。
夜幕降临,人们举着火把上山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