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我国古代《前汉孝武皇帝纪四卷第十三》中有提“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意寓有钱人田地方袤，接连不断。贫穷的人连立着锥子的地方都没有。宋朝时期也有诗《陶者》称“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粼粼居大厦。”

时至今日亦是如此。像黄子琪那样有钱人的泳池别墅多不胜数，而穷苦人一家几口挤在一片巴掌大小的鸽子笼屋也比比皆是。张晓楠现在就走在这样的地方。那么狭窄拥挤的公租楼道间，阴暗潮湿的冷空气里不时传来阵阵刺鼻的霉臭味。他皱一皱眉，用手捂了口鼻继续向前，最后在楼梯尽头一户门前停了下来。门是虚掩着的，张晓楠想要抬起手来敲门，无赖手臂却似有千斤重般怎么也举不起来。他此刻脑海里又清晰浮现出法院当庭宣判梁国柱诈骗保险罪名成立的那一幕……张晓楠发誓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对母女俩利刃般怨愤的骇人眼神。

老旧的木门咯吱一声慢慢被推开，张晓楠缓缓走进屋内。

屋子里虽然光线很暗，十来见方的大小还是一目了然。一个小厅两个门，厨房和卫生间的小门是闭上的。梁国柱简单的灵堂就设在厅内，案几上除了梁国柱的遗照和一张三人的全家相架外就只有一个香炉和两支烛台。烛台的火烛是熄灭的，香炉的檀香也只剩灰烬。灵台一边的地上赫然跪着那对母女，她们像两尊泥塑般一动不动，以至于张晓楠从进门都现在才发现有两个大活人在屋内，当下也是吃了一吓。

“梁太……”他小心地招手试探着：“我是张晓楠，我们约好这个时间来拜祭梁先生的您还记得吗？”

梁太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倒是小女孩忽然就起身绕过张晓楠跑到他身后去把大门关好又从里面反锁起来。张晓楠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看了眼梁国柱的遗照又向梁太道：“我可以先给梁先生上柱香吗？”

梁太仍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于是他上前两步从灵台上拿了三支香，目光不觉就停留在了那张三人的全家福相架上。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父母的面上虽然略显疲态，笑意却安详泰然。孩子的笑容仍然是那么天真烂漫……

“你看我们一家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梁太突然出声了。

张晓楠心里一怔并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听她又道：“你知道吗？我们一家日子虽然艰苦点，但是真的很幸福。对于我来说，一天中最快乐的事就是做好饭菜看他们父女两坐在那边的桌子上吃饭……”她面含笑意地望向一角的餐桌，仿佛真的又看见一对父女有说有笑地坐在那边吃饭的情景，末了又摇摇头自嘲地笑道：“我真的以为我们一家可以一直都那样下去，可是没想到去年他爸去美国学习的时候，在那边发现自己患上了末期肝癌……”说到这她因为觉得委屈就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你说我们一家人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都努力活着，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我们？这样公平吗？”

张晓楠心下愧疚不已，偏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来。这世上本有太多的不公平是无法用言语解释的。

梁太又道：“即使知道自己患了绝症他爸都常对我说‘再忍耐一下，就快有好日子过了。’我只道他是在安慰我，后来他爸把房子抵了又给自己买了很多保险我也以为他是要冲业绩这么简单，直到他爸出事的那天我才终于明白了……”她难过了好一会突然一抬头向张晓楠投来一抹阴冷的目光直激得晓楠心内一寒，便听见她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你，他爸不仅白白牺牲了一条生命，就连这房子很快也不属于我们了，你说……你叫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要怎么生活？”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除了这些话张晓楠再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才能弥补心中深深的愧疚了，他又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一万现金对梁太道：“这里是我全部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是代表我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梁太摇头冷笑：“这点钱能做什么你告诉我？能换回他爸的一条命还是能赎回我们的房子？”

张晓楠无言以对。

梁太又道：“保险公司一年赚那么多钱去做慈善，就接济一下像我们这样的家庭难道不行吗？你帮他们查出真相，替他们省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钱，他们一定很感激你吧？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那样帮他们？你可是警察，不去抓贼却只会对付我们这样的贫苦老百姓吗？”

张晓楠被骂得无地自容，开始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究竟该不该揭露罪案的真相来。他脑里又忽然想起先前师傅在公园说的那一番话：“有时候法律和人情就在一线间，如何拿捏的恰到好处，年轻人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回答我啊，回答不上来是吗？”梁太见他许久不言顿时不满道：“你不会回答也没关系，因为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她激动地边说边向后退去，不觉中后背已撞开了厨房的小门。

张晓楠心头一惊，感觉到不好事即将要发生。他又忽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体，“是瓦斯！”顿时脑内一轰什么都明白过来……怪不得屋内没有半点灯火的痕迹，原来梁太事先已经将瓦斯气打开装满在厨房内，现在再撞开厨房的门所有气体就会瞬间涌出充满整个房屋。此时再有任何一点火星便会立刻引爆气体了。

梁太手里果然已经多了个明晃晃的打火机，她面上带着诡异骇人的笑容道：“是老天不想让我们活下去嘛，我认了。人怎么斗得过天呢？不过就算走我也要带你一起，我要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你冷静点梁太……”张晓楠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却见一个小女孩此刻正大义凛然的用身子牢牢护住门锁。他便知道气体一经引燃，自己绝无再逃生的可能了。因此迅速理了理慌乱地情绪对梁太道：“梁太你冷静点，就算你不想活也要为你女儿想想，她还是个孩子，你有什么权利连她的生命都要一起带走呢？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吗？”

梁太果然被他说到痛处，神情为之动容。但顷刻间她又恢复冷静柔声地问女儿道：“乖女儿，告诉妈妈你怕不怕？”

小女孩毅然道：“我不怕，我要和妈妈一起去找爸爸！”

梁太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手中一紧。

“不要啊……”张晓楠只听见“轰”的一声便立时觉得脑里断电般地失去知觉……

张晓楠再恢复知觉时脑里仍然是一片浑浊。回忆起先前可怕的一幕他心下不禁暗想：“我现在应该是灰飞烟灭的状态吗？不对，如果真是那样我又怎么会有思想和意识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忽然又联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和小说……传说人死后灵魂便会堕入阴曹地府，在漫漫无尽的混沌世界中与那些死状惨怖的恶鬼为伍。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偷偷睁开双眼，面前赫然就是一张恶鬼的脸，一张鲜血淋淋极其狰狞恐怖的脸。

张晓楠镇定了三秒，随后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尖叫：“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