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是常年带兵的人,呵呵道:“有道理。”
“再呢,有句话叫于无声处听惊雷,换上几个字,于无声处听嫌隙。星星之火燎原以前,几乎看不到。它能烧起来,在于可以烧的草太多。有两大不公正,让它烧也烧不起来。”
席面上起了一片笑声。
“今天月好,夜好,权当我多说了话吧。”镇南老王让元皓离席再倒酒,又和袁训父子狠吃了几杯。好孩子送如意和苏似玉回来。袁训一家告辞。
……
回到房里,见宝珠还没有睡,守着两个孩子坐着。
忠毅侯夫妻就这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首先他们的父母愿意送来,再来家里最多时曾有十几个孩子,只有执璞和小六在家,冷清在所难免。
不是八个。
有加福在,战哥就在。称心和如意也时常在。老太太要接好孩子和正经。袁家最多的时候,处处是孩子们嗓音。
袁训走去先看的,也是萧智和韩彻熟睡的面容。今年给他们换了床,睡在袁征的旧床上,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宝珠在床沿上坐着。
“幸亏智哥闹着要去,彻哥都困的不行了,强撑着,见到智哥老大不高兴,但还没有怎么不高兴,转眼就睡着。”
袁训也在床边坐下,揽住妻子入怀,微笑附合:“两个捣蛋包。”
“我们走了,你们说了什么私房话?”宝珠了然的问。
“说,寿姐儿要继续当个乖乖的皇后。”袁训的总结简单明了。
宝珠对他依偎下:“亲戚们都看着你呢,看着侯爷才肯这么知己。”
“不是,是宝珠把孩子们一网打尽,亲戚们才肯知心。”袁训笑吟吟。身后萧智踢了被子,给他盖好。
宝珠勾勾嘴角,再道:“还是看着侯爷,看着侯爷有把孩子们都弄出京的能耐,这不,弄得自家好冷清,亲戚们才肯知己,知己的留你多坐会儿,好笑话你。”
她开起玩笑,侯爷跟上。
“那宝珠带走他的孙子,我留下来,好好的笑话他呢。”
夫妻一起莞尔,又一起对了明月。
这是中秋,名为团圆的佳节。想到加寿,就把别的孩子一同想起。从香姐儿到加福,从黑加福到袁征。最后说到太上皇身上。袁训故作懊恼:“孩子们都给了太上皇,今晚应该比我们更乐。”
……
一夜过去,袁训更想女儿。十六的日子,如意和苏似玉归宁,老国公夫人暂管家事。加寿去年回来,今年说过不回。袁训对宝珠说一声,往宫里来看女儿。
随身,带着两个捣蛋包,永乐小公主乐坏了。
“智哥,彻哥,你们来看我……。”小面庞扭回去:“母后,来看我。”
加寿看着女儿带着智哥和彻哥奔向偏殿,那里是她的好玩东西大营地。
请父亲坐近些,虽然几天前才见过,也又端详下他的面容,直到她满意:“爹爹依然俊,比柳国舅俊的多。”
“六大尚书俊之首,比得过柳至,压得下方鸿。”
袁训说过,父女笑的不行。
“这几天好吗?”收住笑,袁训温言款款。
加寿从没有让战哥打下去,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稳占第一个孩子位置,就来自父亲从没有减清过的关切。
接见贵夫人时,皇后高高在上。和女儿在一起时,要扮母亲。只有这会儿,笑盈盈的寿姐仿佛身在家中,甜甜的回答:“好。”
袁训相信柳至,但和他总会问出来无关。他不问一声不安心,悄声问:
“太后,好吗?”
加寿笑容加深,也放悄语声:“好。总是想把永乐就带走来着,只是永乐不太和她亲近。”是什么原因,加寿也弄不明白。
皇帝英敏的解释有些可笑:“永乐和寿姐儿一样,离不开母亲。”
加寿如幼年般嘟起嘴儿:“爹爹,我小的时候何曾这样过?”
兵部尚书用他的脑袋运筹分析:“其实是离不开父亲吧,”他心花怒放的模样:“寿姐儿你小的时候,总是离不开我。”
至于加寿小的时候,大将军在战场上,尚书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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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键的错字,没有关键的错字,没有关键的错字哈哈哈哈……
黑加福有乃父萧战之风,讨喜的时候固然好,强横的时候也一样人见人怕——虽然都知道正确名称叫“让着她”。
萧晗缩着脑袋满面后怕,太上皇一面笑着他,一面把酒悠然喝下。
这个中秋节是他平生最寒酸的一个,但滋味儿是最浓的一个。
没有琼浆玉液,甚至鸡鸭鱼肉都不全。没有知心臣子,彩袖宫人。只有一轮明月挂高空,把花草照亮,是最好的装饰,却有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望着客人们吃的狼吞虎咽、香甜无比,沉甸甸直到太上皇等人的心里。
什么样的人最穷苦?是他们,他们是最穷苦的人。没有家不算最穷苦,可以再成一个家。没有活计不算最穷苦,可以再寻。没有寻活计的想法。就像种子明明可以发芽,它却宁愿死寂。这才叫最穷苦。
太上皇觉得自己一路行来,貌似帮了几个路人,炸了块自以为了不得的石头,给附近的人寻到水。和今晚面对客人们相比。帮他们重寻挣钱的门路,好似帮着种子发了芽,这是自出京以来,头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
他的扬州抢手铺子没有给错,黑加福等人都有资格拿。为这些人寻个做事的门路,是由黑加福等人率先提出来。
那是几天前,黑加福、袁乖宝小夫妻、袁征袁律沈晖和小小龙氏兄弟中最小的几个回来。带队的是小十和上官云重。
黑加福从来要抢着说话,抢着办事情,抢在头一个:“老太爷,我们今天又散了一百个馒头。”
馒头是四喜姑娘蒸制,比外面的又大又实在。散馒头的事儿,就给小些的孩子们露脸。
太上皇记不起自己当时做什么,只记得露出微笑,夸上一声:“不错,越来越好呵呵。”
还真的越来越好,袁征没忍住抢了话:“可他们好些人能干活啊?”
征哥是弟弟,黑加福小脸儿不算太难看,也没有如对大弟一样拌嘴,只等袁征的话说完,急急忙忙接过话头,一个人把话全说干净:“就是嘛,我们给了好几天,发现这城里的乞丐好些高高大大,不是老人,也不是让丢弃的小孩子,为什么也讨饭?”
安书兰插了一句:“小孩子让丢弃真可怜,我们都不会让丢弃。”除此以外,别的人没有插话。黑加福说下去:“给他们找活儿做吧,等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用再讨饭,不会让大户人家的狗咬。”
施舍人学会这一件,大户人家的狗最爱咬讨饭人。
拍着小胸脯,黑加福显摆:“等我回家去,让我家的狗不咬人。”
太上皇让逗笑:“不咬人的狗还养它做什么。”随后就和孩子们商讨起来。没商讨一会儿,意识到这是件大事情,把太子和齐王世子、萧烨萧炫也一并叫来。
太子和齐王世子也即刻发现这事情有意义。
有些讨饭的来自年年遇灾的地方,他宁可讨饭也不愿意在风调雨顺的好季节回去。因为下一个季节不见得就好。
本朝收个伙计招个打杂的,大多要有个中人担保。往铺子里学徒,更要可靠的中人才行。讨饭的人在本城不认得人,很难寻到担保。
结果呢,就是都流落到繁华城池里,因为这里有钱人多,给吃的多,给钱的也有。长久以来,养成衣食不用担心,也就沉溺其中。
讨饭,总不是正经事情。一下子给许多陌生人担保,也只有太上皇一行能办到,肯去办。
别的官员,别的衙门,专司专职,他想不到这里。官府对乞丐,平时不管,过年过节大多以驱散为主。
黑加福就又得意了,她带回来的话题老太爷重视,命太子也重视。太子和齐王世子跟着一起去散馒头,把老实本分的问了话,问他们愿不愿意不讨饭。说愿意的是今晚主要的客人。
眼见得从明天开始,又有一些百姓衣食自足。虽然他们的数目占全国总人数中的微不足道,但太上皇陶陶然的呷着酒,盘算着给皇帝写的信里怎样下笔,才谦虚而又浑然不放心上。
不过就帮几个人有个一生一世的营生,不过如此,这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太上皇笑容满面的又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又一杯酒,又一饮而尽。
……
月上中天愈发可赏,镇南王府安排下人在远处吹起笛子,遥遥的清越拂得水面更明。
萧智打起哈欠,宝珠抱到怀里哄他睡。却只是烦躁:“特特接”,小嘴儿撇着。
宝珠嫣然:“我们还记挂着接彻哥呢。”就对镇南老王说告辞。老国公夫人也就说走。宝珠说不必,请她带着如意、苏似玉和好孩子再说说话。老国公夫人不肯,说如意和苏似玉平时管家辛苦,让她们多玩会儿,她陪着宝珠去文章侯府接韩彻。
龙显邦陪着回去,正好是送宝珠的人。
镇南老王亲自送到二门上,看着坐到车里,还要目送一回。他的曾孙又走了,问他难不难过?有没有如同元皓小时候接不回来的不悦。他是丝毫也没有。
在元皓小的时候,镇南老王曾暗暗生袁训的气,气从他家里接不回来孙子。但后来呢,也因为元皓恋着同表哥表姐们玩,恋着坏蛋舅舅和舅母,一个顽劣的孩子跟出京,回来一个懂事的胖队长。
老国公和袁训还在用酒,镇南老王连声说着辛苦辛苦,侯夫人实在辛苦,满面笑容的转回待客。
小孩子并不好带,忠毅侯夫妻揽下这件,还能不辛苦吗?等大些,懂事了,送还回来,这事儿很好不是。镇南老王在路上吩咐一通,弄菜再弄酒。
好孩子事先知道祖父和姨丈有话说,而女眷也需要单独说话。见到老王回来,陪笑道:“留下胖队长烫酒,再倒酒,倒的不好,就只管打他手板儿好了。我请表嫂们船上看月去。”
胖队长回个鬼脸儿,依然如小时一般敏捷:“你在船上招待的不好,我的手板儿一并打给你。”
如意、苏似玉笑说这倒公平,带上好孩子离开。
元皓真的去烫酒,让家下人不用在这里侍候。他一会儿看着螃蟹送热的,一会儿又看着酒,袁训和老国公由不得好笑。
夜色深一分,月色明一分。老国公记起有年沙场上的月,也这般圆而皎洁。不过当时缺少粮草,看月是个大饼子。此时,南来北往的吃食桌上应有尽有,无边的权威以前想也不敢想过。
养儿是防老有这一说,不想身边一个儿子也没有,反倒更意气风发。
老国公敬老王酒过,又对袁训含笑:“我也敬你一杯,有劳侯爷平时多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