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承欢国公的执瑜执璞

侯门纪事 淼仔 16189 字 9个月前

此时的京里,他们的母亲宝珠悄手悄脚下床。

……

起夜烛火不敢拨亮,担心把丈夫袁训弄醒。宝珠在床前悄无声息穿衣,看一眼丈夫沉睡的面容上还有眉头紧锁,就要心疼上来。

自从王爷来公文拔营而去,袁训就没有好好睡过。他白天要去宫里安抚皇帝,想尽法子让他不要生出后悔的心,而中途命撤兵。回衙门还要办公事、会见同僚。晚上回来,地图在家里挂上一份,秉烛到深夜是经常的事情。

宝珠在中间屋子里榻上,都听得见他在侧间自言自语:“大冬天的贴近山里走不冷,这里水深,冻得实在能过去吗?这么冷的天发兵,高南国是想不到明春兵临城下,但路实在不好走,冻死士兵可不好。”

主张是袁训出的,他不能真的像别人所想,赢了他喜欢,输了他头一缩,说和他没有关系,在他的心里负起全责,只能赢不能输。

把宝珠听得都不忍心叫他早睡,强着他也睡不着,不如由他去吧。但知道这仗不是一年两年,怕他长此以来消耗身体,宝珠和他约好,早上能睡会儿就睡吧,横竖儿子们不在家,不用起早教武艺,袁训三两天也一改起早的习惯,补上一个懒觉。

今天元旦朝贺,肯定睡不成,但宝珠能晚叫他一时是一时。

去榻上把孩子们背的红包儿整理时,袁训醒来,孩子们随后进来,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带着小六随后到。宝珠亲手给背上红包儿,按和太后说好的,香姐儿背两个,有一个是执瑜的。加福背两个,有一个是执璞的,给太后看看,算是执瑜执璞这个年还在身边。

小六直接装红包里,问他:“把你送给太后好不好?”小六就格格一阵笑,奶声奶气,也会发声,含糊不清:“哦,”是说好。

收拾完毕一家人进宫,袁训往金殿上去,女眷们往内宫里来。如今是太后掌宫务,加寿协助当家,太监宫女的恭敬更是不同。

加寿在内宫门内接着,上母亲的车,给她看自己背的大红包儿,和二妹三妹说笑一阵,小王爷的车在后面,在太后宫门外下车。

和别的命妇们另外有殿室等待不一样,袁家的人是直接去见太后。太后眉开眼笑,给了钱,让香姐儿和加福萧战还去睡会儿。

然后接受嫔妃们道贺,命妇们道贺,太后留下一些人说话,柳至夫人往皇后宫里来。

站在宫门上往里看,见殿室清洗过没有败落,只是走动的人少,人气儿全无,寂寥也就跟着出来。

难免有一阵伤心上来,正要落泪。一个太监出迎,柳至夫人不敢哭,带着给皇后的东西随他进去。

皇后事先知道她要来,装扮一新端坐等她。柳至夫人行过礼,坐下来端详过,陪笑道:“久不见娘娘,脸面儿还好,衣裳也好,我就放心了。”

皇后几个月里不能见家人,不能见柳至她还没有懊恼,见不到柳明等人她心里话没有人说,实在憋闷。

闷钉子碰到现在,气闷的性子涩涩,以往的暴躁少了三分。见柳至夫人这样说,面色淡漠地回:“这不是加寿在当家,过年前帮我洗了宫院,新种上花草,衣裳也是她送来的,那盆腊梅也是她送的。”

一角,半人高的盆里,腊梅吐芳香。

柳至夫人由不得的笑了:“寿姐儿不孝敬您,她还孝敬谁去?”这本来是句奉承话,但皇后面上一寒,不是还有太后吗?这话没说,柳至夫人察觉,忙挡住,换个话头笑道:“花好,衬上娘娘的人也好,这是什么都好的兆头。”

皇后冷淡地由着她说,又把家里的近况说上一遍,只是没有提柳明等人。

皇后忍不住发问:“柳明这冬天身子好不好?他让袁家伤到的地方,天阴下雨就酸痛,今年我不能赏他药,去年上半年里赏过他,不知道用完没有。”

柳至夫人笑容不改:“好呢。”

皇后没看出来,道:“那让他进宫来看看我,和他说话心里宽。”

柳至夫人在家里和柳至商议好的,怕今天搪塞得过娘娘,下一回没有话回,总不能说自己不带话。

“柳明他回老家去了。”

皇后一惊,猜疑上来:“那柳晖呢?”

柳至夫人含笑:“也回去了。”

皇后就知道不对,因为柳明对她说过:“娘娘一天不安稳,臣一天不离开您。”他有事回老家不奇怪,但总会留下话或书信。再说柳明说了柳至好些坏话,他不喜欢柳至,皇后现在也不原谅柳至不作为,柳明不会离开自己。

皇后毫不掩饰的眸光寒冷,冷笑连连:“你就如实说吧,是你们夫妻把他挡在宫门外面是不是?”

柳至夫人极是无奈,起身跪下:“我们夫妻不敢。”不说还好,说过皇后怒从心头起。

她最近闷得太狠,生出一些委屈求全的心思,面上一层窗户纸可以不捅破。但让怀疑柳至夫妻又做下什么给揭破,怨恨如洪水宣泄奔腾而出。

她骂了起来:“你们夫妻不敢谁敢!就你们夫妻最会装人!背后全是鬼!几曾管过我的死活,我也不和你们理论!权当没有你们。但柳明在哪里,快快给我找来!你能进来,他倒进不来,这是什么道理!”

这话太重,柳至夫人当不住,哭道:“我们进来是求过加寿姑娘,”皇后大怒:“还敢狡辩!你们能求,柳明就不能求!”更是咬牙抽气地骂,显然怒极:“天底下的好地方,除了你们夫妻能去,别的人都得退后!”

“娘娘,柳明柳晖……他们已死。”柳至夫人的话让皇后逼迫出来。

皇后震惊,这一个炸雷打得她六神无主,茫然起身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眸中恨意深重:“是你们……”

“是太子殿下!”柳至夫人痛哭。

她内心委屈如坠落深渊,从此不见天日的感觉。什么叫权当没有我们?我夫妻为你担家里骂名,太后面前陪脸色,袁家那里去求情,就落下一个不管娘娘死活的名声。

索性实说了吧,不然这冤枉谁能担承?

皇后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喃喃:“你没有骗我?太子为什么和柳明过不去?”

一句也是说,十句也是说。柳至夫人干脆全说,哭道:“太子说两宫不和,全是由柳明等人挑唆。把我丈夫叫去,命他肃清家里。名单是太子殿下所给,人,是太子殿下所抓。没抓的人,殿下不悦的,全数撵回老家,娘娘不信,您见到殿下时问一问他。”

两宫不和,四个字像一顶大帽子扣到皇后头上,把她压得跌坐回锦榻。她伤痛柳明的心思让引开,换上来的是两宫不和,太子偏向太后。是太后的属意?还是太子让人蒙蔽?又或者就是太子的主张?

这个太子早就与自己不和,早就不敬重自己,早就……两宫不和…。这一年里独坐宫院冷冷清清,无人说话,鸟声也寂。看花开时扎眼,看落红凄凉,就是因为两宫不和,自己落到这地步。

皇后怯懦上来,她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人,以前有父亲丞相,登基前父女不和,但总是有父亲,有些主意自己不相信,父亲也会说出由自己选择。

在他的主意上面自己再拿主张,总还风平浪静。

现在,不相信柳至,柳明已死,太子和自己不一条心,失宠于皇帝和太后又已久,皇后没了主张。

呆呆坐着,柳至夫人准备哄哄她,待精神头儿转过来就告辞时,外面有人回话:“太子殿下和寿姑娘来给娘娘行礼。”

皇后滞滞,柳至夫人提醒她:“娘娘要有个笑容才好。”她嘴角一勾,出来一个生硬的笑容。

还肯听,柳至夫人小小松口气,虽然她才让皇后骂过,但也得为她着想,就不辞行,在这里能帮着说说圆场的话也好。

修长瘦削的身影,和小小的胖胖的身影出现。

太子过了年十三周岁,过去的一年里是拔个头儿的年纪,陡然一长,比加寿高出接近一半。

他英俊飘逸,看得柳至夫人都得意上来,这是自家的太子。而皇后心头又痛,这是和自己不一心的孩子。

他的手扯着加寿,过了年八周岁的加寿,可能是胖墩墩肉坠的,看上去就显得矮,也长高得晚。

和太子看上去,一个已算大人,一个还是孩子。但大手握住小手,亲亲热热的到面前。

“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的眼皮子抽搐,关在这宫里还千什么岁!这样活千岁不如去死。但她没有说出来,这一年的不许出宫把她性子磨去不少。还有太子不放过柳明让她内心慌乱。有个心事存着,无心再起争端。

默然不语,太子和加寿没有多呆,也就辞出。到外面,跟加寿的宫人送上一个大红包儿。

加寿身上本来有一个,偏向左边,怕进去让皇后奇怪,这一个现在背上,这一个就偏向右边。太子见到皇后也心事重重,但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加寿,你也太贪心,一个还不足够,这一个又背上做什么?不是太后面前讨过钱了。”

“我帮瑞庆姑姑背的,她要接小弟弟进门,她今年不背。”加寿振振有词。

太子更觉得好笑,打趣道:“姑姑去年就不背,你贪心鬼儿,别拿姑姑当借口。你要是说帮姑姑家没有来的小弟弟背的,这倒说得过去。”

加寿眼睛一亮:“这样说,我还要再多背一个去讨钱?”太子放声大笑:“没羞,我都代你面上发烧。”

加寿嘟囔:“要是姑姑和母亲一样,一下子接进两个弟弟妹妹,那我应该再背两个,多讨两个的钱。”

两个人笑语着去了,皇后的殿室太空,听得一清二楚。柳至夫人歉意:“看我忘记为娘娘准备钱给寿姐儿,寿姐儿明天后天还会来吧,明天我把钱送进来。”

皇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用备,还是说自己可以备。她有气无力的,耳朵满是太子刚才的笑语欢声,和他见到自己的疏离。

他对着自己的母后没有很喜欢,这颗心早就烙上太后之印,不在自己这里。

柳至夫人劝上几句,让娘娘不要伤心,告辞出宫。她出去没多久,太子打发一个人到皇后宫里,悄悄问当值的太监:“殿下问柳夫人面有泪痕,和娘娘说了什么。”

这不是太子头一回过问,当值太监如实回话。太子听过面色不豫,自己杀了柳明不对吗?母后还问他们何来?

对皇后心结更重,这样的人还是看不透,还有什么可问的。自己低头想上一回,不管正想反想,柳明等人不可以留。

重回太后宫里去,加寿正在扮可爱,和战哥儿争着讨钱,背上好几个大红包儿,把太上皇太后和瑞庆殿下逗得哈哈大笑,说姑姑会接好些弟弟妹妹,太上皇夸她说得好。

战哥儿怎么能容她一个人出风头,跟在里面就插话:“加福好,”

“加福比你好。”

小六挪着步子,拖着他的红包儿在地上走得跟个大公鸡般神气。

太子也去承欢一回。

太后又把执瑜执璞提上一回,问他们哪天起程,哪里能回到京里。

……

国公府里,执瑜执璞对着大花灯窘迫。小二送的花灯太大,是个巨大莲花灯,蜡烛点起来,热力的作用花瓣会一开一合,把画的荷花映得跟真的一样。

但房里挂不下,而且装上拿不出去,房门窄。

国公乐得不行,听着他们嘀咕一回,还是拆散花瓣才拿出去。另一个在客厅里挂好,小十在下面拍着手笑,仰面看得不住眼睛。

大奶奶谢氏见暂时没有要她帮忙的事情,她的娘家人过来拜年,在她房里,和国公夫人八奶奶打声招呼,回房去说说体己话。

就要走了,总是有几句话互相告知。

她的父亲还是愁眉:“孩子,你没有丈夫不用怕,公婆俱在,家里有吃有穿有人敬你挺好,为显贵去投靠别人,千里万里的去不容易,到了不好,回来路远也不容易。已经离开这家里,你说回来就回来,你妯娌们难道没有话要说?到时候才是上下两难,两头受气。”

成亲以后,谢氏没有一次不恨父母亲,把自己嫁给龙大公子暴性的人,还要受姨娘的气。但决定上京,她一下子爽朗,时时有笑容,话中带豁达。

反过来劝父亲:“我没有丈夫,爹娘难道不担心吗?只有显贵一个孩子,他有出息,是我的依靠,爹娘可以放心。父亲说得是,我们家是是这里头一份儿,公婆在上,没有人敢轻看我们,对我们娘儿们不好。但说到底,公婆有了小儿子,显贵他没有了父亲,以后少一份儿慈爱,要早早的为他打算。总是和小叔叔抢可不好,也伤和气。京里的表弟最孝敬公公,公公命我和五弟妹投奔他,他不会不答应,再说已经答应了。弟妹我们相处过,最好不过的人。表弟是探花,往来的全是状元公。为显贵长大的前程,为他能养我的老,我们得走了。”

叹息一声:“别挂念,我们娘儿俩都喜欢。”

五奶奶也在房里见家里人,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心也宽气也畅。

“为慧姐儿,她没有父亲,嫁在这里要是受气,寻叔叔寻伯伯的帮忙,也没有不答应的。但能为她挣一分好的,我就为她挣一分。京里是全国最好的地方,好人家不会少。再说她亲表妹是太子定下的,送她去跟着学学规矩,许个好人家,姐妹以后是依靠。”

说到儿子,倒没太措词,只一个前程要紧:“要拜状元当师傅,公公亲笔给表弟写的信,表弟管着兵部,加急快马早一来一回有信到家,住的地方都准备好,表弟妹从来是个和气的人儿。”

她的娘家人也就不多劝,只道:“去了还是自己买个宅院吧,孤儿寡母的,一看就是去靠人帮的,住在一起哪能长久。到时候回来难,留下难,那倒不好。”

“我准备的有买房子的钱,本来也是这样想。自己备下来,姑母肯定留我们住,住到不喜欢,我们就搬出来。但京里来了三封信,小弟的信给公婆,说好。弟妹的信给我和大嫂,说院子已经备下。姑母的信呢,给母亲,说命我们住到她家,姑母有命,哪能不从。她家是王府,小弟是侯爵赐王府,住在一起也不会让外面人欺负。”

五奶奶笑吟吟。

正说着话,说梁山王妃和葛将军夫人来拜年,五奶奶请娘家人,谢氏请娘家人,一起往客厅上来。

梁山王妃和执瑜执璞在说话,问他们过年哪天走,要和他们同路。执瑜执璞难得的扭捏:“我们带着大伯娘二伯娘一家,我们自己走。”

梁山王妃含笑:“同我一起也不拘束,我比你们还会招待客人呢,”不管执瑜执璞下面回的是什么,谢氏和五奶奶先对娘家人微笑,看看,我们说的不假吧,都知道我们要走呢,没有一点儿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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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回来再改。么么哒。今天又是大乖好仔,提前更新,哈哈哈。

陈留郡王充满疑惑,他是知道袁训写过论郡王战役特长的上书。本来他不应该奇怪,但项城郡王忽然说认输,几十年里头一回,郡王重重拧眉,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不成?

带着不解他上了路,路上慢慢的想吧。

第二天萧观上了路,而他决定出兵的上书在粮草到的那天上路。

过年前的两三天里,皇帝收到上书,见出兵迅速不畏严寒还算满意。说还算,是太上皇在的时候,重用梁山王,但没有主动对他国用兵。他一面在萧观一统山河的吹捧里欣悦,一面在这算不算穷兵黩武里动摇。

这里面袁训出了大力气,除去说服户部尚书,压制马浦,亲自上谏是天天有的事情。

皇帝在粮草从京里运出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和表弟,有时候还有重臣们讨论整一天,就是那天上朝也不能幸免,加上百官一起商讨,临睡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往往嗡嗡全是谏言,睡梦中也见到打仗的话。

真的出兵,反而安心。再想也无用,他们已经走了。以后穷山恶水里通信不易,只能有打赢的心思,后悔二字再也休提。后悔也得三俩月才能找到他们,索性别悔了。

他对军事上松口气,把目光移到旁边,不久前在看的上书上面。当皇帝是不容易,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这是柳至所写,经过附近没有公开的大面积搜索,没有找到已经烧得改头换面的林允文,柳至的案子就好办的多。

他把皇后诅咒、定边郡王小老婆身死、行刺加寿、无头贴子全都算到林允文身上。柳至从来不是简单人物,是有凭有据、人证物证齐全。

隐隐的为皇后开脱,说她不知情,还是按柳至和刑部尚书原来的想法,娘娘这案子就是“奴才不好”,是奴才私意。

鲁豫无罪,已经让逮捕入狱,建议释放,但对他种种公事执着而造成的不检点有力弹劾,请皇上免去他的官职。

行刺加寿的事情,抓了一批流寇,打得有口供有画押,临时流窜到京城,见到加寿车驾华美,晕了头一时起意。

无头贴子是抓到几个林允文躲藏出京的门徒,他们见到表面上没有风声,偷偷回来过年,让柳至带走,一顿刑讯全都认帐。

这几点的结果,和皇帝想要的不远。皇后名声保住,奴才早就处死,这就不会担心影响到太子。

鲁豫?皇帝现在真烦他,免去他的官职已在心中。柳至没有进一步加害,在鲁豫对他刁难种种后,谋求鲁豫性命,皇帝也能对到处托人求情的三长公主有个交待,免得自己的这位隔母姐姐大过年的要发癫狂,太上皇和太后跟着过不好年。

三长公主东求西求,忠毅侯夫人面前也下拜,镇南王刻薄过几回,放她去见长公主。瑞庆长公主内心也暗恨鲁豫矛头指向母后,但亲自面见时,很有姐妹情意,当场答应,亲自携带三长公主进宫去见太后,三长公主在太后面前跪求很久,太后答应保鲁豫性命,这里面免不了有加寿跟在里面说情意,加寿现在可会帮人说情,脸面比以前还要光彩。

加寿让行刺也有结果,无头帖子是保住林允文一时的性命,为他出城争取时间,柳至呈上的断案也无可挑剔。皇帝不喜欢的,是最后面的一段话。

“自丞相去后,臣肩头沉重。深恐不能上规劝娘娘,下约束家人。现有家人柳明柳晖……言语嚣狂,屡犯纲纪,定下死罪难逃。请皇上恩准臣临刑前送行。”

皇帝想了起来,你们柳家还有这几个人没宰呢,又想到让太上皇不喜欢的针对太后上书。

本来很简单,人都定下来要杀,让柳至去送就是。但牵涉到太后,皇帝锁紧眉头有一刻钟,虽然柳至不在面前能看到,也是勉强,为太后不舒服的口吻,懒洋洋召来当值太监:“人来,准他。”

柳至收到消息往昭狱里来,柳明等人以前是官员,关在这里。

…。

“咣当”,木门打开,柳明披枷带锁,不容易的回过身子,见到是柳至,眸光先是一亮,又就黯然。

他让捉拿进来以后,别说没见过柳至,就是家里送饭的人也没有见到一个。在他内心里想不想见到柳至,想。

他认为他可以蹦哒,只要他是为娘娘好,不管发生什么,柳至身为家主都应该为他奔走,竭力营救。

头一个想法,他以为柳至前来搭救。

随后,柳至的面无表情,目光中冰冷,让柳明想到他因为对袁训的恨,而对柳至的种种不满。他还不知道他是死罪,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心也明透的多,脑海里哗啦哗啦出现他对柳至的一堆为难和指责,他黯然。

以他的所做所为,他没脸面指望柳至帮忙,但柳至是家主,他姓柳,让柳明还有希冀。

张张嘴没有说话,闻到食物香气。见柳至打开随身的大竹篮子,取出来一碗鸡,一碗鱼,一碗肉,一碗菜蔬,一碗馒头,把一双筷子笔直竖起,往馒头上面一插。

柳明惊得魂飞魄散,这这这…。筷子插得笔直在碗上,这是祭拜死人的用法,这是……辞阳饭?

死囚上路前吃的最后一碗饭。

他痛苦莫明,又惊吓万分,什么对袁家的恨,对柳至的不满统统抛到想不到,泪如泉涌,惨淡哑声:“救我,救救我……”

这房里没有坐的地方,柳至站着微垂面庞,手指指摆在地上的饭食,沙哑嗓子:“吃吧。”

柳明知道吃完这饭就要赴死,他哪里敢死。带着沉重的枷锁想给柳至下跪,柳至火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的时候气焰嚣张,承担的时候鼠胆乞怜,你要不吃就算了,我带走!”

骂声中柳明双目怔怔,忽然一跺脚,心里也感觉出不能挽回,咬牙道:“好,你已经看不起我,不能再让你看不起一回,我吃。”

往地上就要坐,柳至看他还是不方便,叫住他:“等等,让你吃得舒服些。”

这是死囚牢房,为防止越狱,柳至进来以后牢门就锁。敲开牢门,柳至对狱卒说上几句,一个狱卒进来,把柳明的重枷锁链打开,一个狱卒搬着木桌子,一个狱卒送两个长条凳,放好,重新出去锁好牢门,柳至把饭菜摆放到桌上,在一边坐下。

柳明心一横,什么也不管了,大口的吃着。吃得饭菜是他素日喜欢,足见柳至用心,不由得心中大痛,口中有饭,含糊地哽咽,哽咽又让话语含糊:“我的妻儿交给你了。”

“你放心,是我柳家人,我不会袖手。但话说在前头,你妻子少艾,守不住要改嫁我不能阻拦,孩子不许带走。”

柳明流着泪水唔唔连声,过上一会儿,反正也认了命,肚子里又吃得饱,有几分机灵上来。

如果他要死了,妻子又守不住,虽然房头里还有父亲和祖父,但孩子前程全在柳至手里。好听话不要钱,临死前多说几句吧。

“让你费心,你一定为我奔波操劳。”

柳至的回答出乎柳明意料,他平平静静:“没有。”

柳明大惊,半口馒头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惊恐的看过来。

柳至推推桌上,最后拿出来的还有酒,还有一碗肉汤。然后对上柳明痛或伤或悲或不敢置信的眸光,毫不退缩,面色坦然:“你要走了,和你把话说明白,你到黄泉路上见到丞相,也把话对他说明白。”

柳明干瞪眼睛。

“我没出力救你,太子殿下要你们死。”

柳明慌手慌脚把一碗酒灌到肚子里,气急败坏:“不可能!娘娘她不会答应……”

柳至给他讽刺的冷笑。

“我是太子的亲戚……”

柳至给他嘲弄的冷笑。

“太子殿下他小,他年青,”

柳至忍无可忍:“你看他小吗!”吼上一声,柳明不再疯狂。失神的喃喃:“不会啊,殿下为什么要我死?”

“杀一儆百。”柳至粗鲁的回答。

脑海里格登一下,柳明明了。惊吓的吃吃问道:“那你,你也是这个……”

柳至还是坦然:“我也一样。”

柳明呆呆:“为什么?”

“你们再闹下去,连累太子,祸害家里不说,娘娘要让你们害死!我怎么去见丞相,你想想我的为难没有!”柳至又怒。

“那你能劝劝不是?”柳明这是本能的接话。

柳至冷笑:“你听了吗?”烦躁上来,把脸转开:“你们闹的两宫不和,殿下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早就对你们不满。听你们的,伤了太后慈爱。不听你们的,伤了皇后怨恨。殿下说这怨恨原本没有,全是你们挑出来的。殿下亲自往宫里见皇上,定下你们死罪。”

柳明目光呆滞。

“你安心上路不要怪我,你的后事家中已在操办,族中长者们说你们罪名不好,怕得罪太子不容许安葬在家庙,是我和你祖父你父亲不答应,你放心,还是葬在家庙里。你妻子的后面事情,适才已经问过你。你孩子,一视同仁。我不能救你,你们太闹腾。”

柳明哆哩哆嗦:“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你记恨我?”

柳至低一低头:“我记恨你也没有用,我只能是谁妨碍全家,我就不能容。”

“好,你好,”柳明惨烈的哭中咧嘴,好似哭中带笑,直勾勾盯着柳至:“我瞧不起你,以为你巴结太后,以为你怕姓袁的,没想到你是个最狠心不过的人…。我放心了,你能当个好家主!”

柳至漠然。

“酒呢,还有酒吗?上路要当个饱鬼,给我酒!”柳明胡乱在桌子寻找。

柳至从竹篮里取出一小坛子给他,柳明直接抱着喝下去,起身把坛子用力一摔,酒的作用让一股热气由心头出来,他以为这就叫豪气,喝上一声:“告诉我儿子,我是让袁家逼的……”

柳至猛地一抬头,怒喝道:“省省吧!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你和袁家的仇是怎么来的?你上人家要打要杀,你没有打过人家,是你先动的手!”

柳明僵在原地,面色慢慢地难看:“你就不能让我死了,也死得有理一些!”

听到这句话,柳至怒不可遏,一起身子,手指柳明就大骂:“你也知道你没有理,有理没理这事情,世上黑白哪能全说得清楚!当初没理已经过去,你为自己私仇纠住不放,不惜把娘娘和殿下置于不顾,我为什么不救你,你打着为娘娘好的招牌,为的是你那不堪一击的私仇,那一丁点儿,不值得一提的私仇!”

“扑通!”

柳明呆若木鸡坐下,半晌,木然的面庞茫然转对柳至:“是啊,为来为去,就为那一点儿私仇,”

柳至痛心疾首:“我劝你,你不听,还和我没完没了,你!黄泉路上别喝那碗汤,带到下辈子里去记着,别再犯这过错!”

……

大雪纷飞,京里处处雪白,昭狱里不能例外。一刻钟后,柳至走出来,两行痛泪滑落面庞。

要说他没怎么营救柳明,他不瞒着。要说他不痛心,也是假话。

真是犯不着一说的私仇,你打别人没打过,伤到自己要报仇。虽说世上有时候黑白无论,但这仇要是报下去,这可就没完没了。

正道还是在的,只看认不认承。柳至长叹一声,往宫里去复命。在御书房外面,当值太监告诉他:“三长公主在里面。”柳至就在外面等着。

想来自己没害鲁豫,自己能咽下一口气,不学柳明没完没了,但皇上还有气不平,要把长公主叫来训诫。

骂人的事情自己也多生气不是,想来时候不会长。柳至是皇帝器重的人,太监巴结他,让他坐到暖屋子里用热茶。

正喝着,当值太监满面春风进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柳至心头一畅,他这会儿还正需要点喜事。起来陪笑:“请说。”

“寿姐儿贤淑孝慧,已经会写不少字,刚刚亲手呈上一纸上书,说新年新岁,请皇上开恩,允许皇后娘娘受命妇参拜。”

柳至头一个心思能是什么?只能是:太后了不得。也跟着喜欢起来。他没有多说,太监说了一堆。皇后新年受命妇参拜,娘娘就还是娘娘,那面前这一位,又是皇上重臣,又是那稳稳的国舅。

太监乐呵呵:“大人为娘娘奔波,我们都是看见的,这您就可以放心,寿姐儿说话,在皇上面前从来没有不答应的,您这个年安心过不是。”

柳至心想你要是不眼太尖,就是瞎奉承我。我为娘娘奔波大多在暗处,你能知道多少?

鉴于刑部尚书有一出子“你和忠毅侯装相”的话,柳至不敢怠慢,兴许他也是个眼尖的呢,把好好的官盐当成私盐。

真的是和小袁生分,怎么叫装相呢?这话传出去很不好。柳至和太监聊起来:“您客气,论起来我们做多少应该应分,远不如寿姐儿对娘娘一片孝心。”

太监笑嘻嘻:“大人别生气,我说句实话。是您家不管做多少,抵不上寿姐儿一片心。”放悄嗓音:“她会哭哈哈,你没有她哭得响。那哇的一大声,皇上马上就要说好,”

柳至扑哧一乐:“公公好眼力。”这才想到没有打赏,取出银子给他。太监一乐:“您等着,我为您再打听去,皇上正在教训三长公主,见到寿姐儿上书即刻喜欢,想来就要打发三长公主出来,您正好进去说这件喜事。”

柳至深施一礼:“有劳公公。”

太监走到殿外往里看看,见他猜的不错,皇帝让三长公主平身:“不思孝敬太后,就惹太后生气去了。”手中拍着一个东西:“全然不如袁加寿,年纪小小最懂事体。如今有她说话,”

太监支起耳朵,这就要有个好回话去对柳至大人说,一个是巴结了他,第二个他从来出手阔绰,得对得起他今天给的,素日给的银子。

就见另一个太监匆匆进去,这是个皇帝心腹,直接到皇帝身边耳语几句,皇帝的面色一沉,难看上来。

太监也心头不妙上来。

…。

柳垣手提竹篮进去,向柳夫人道:“柳至回来没有?”柳夫人擦拭脸上的泪痕:“还没有。”

见柳垣看自己,柳夫人强打笑容:“刚才有消息过来,柳明柳晖他们已经去了。”

柳垣叹气把竹篮放下:“我看的是柳晖,唉,这个东西我还带着进来。我为他难过,街上转了一圈子,吹吹风雪好过的多。”劝一劝柳夫人:“别伤心了,人已经走了。殿下是铁了心,我们也没有办法。”

柳夫人见他也眸含泪光,也要劝他几句,见柳至面色铁青揭帘进来。柳夫人忙起身迎接,见柳至雪衣未解,从头顶到衣下摆全积的有雪,往外面道:“梅香们全是死人吗?老爷回来不打帘子不接衣裳?”丫头怯怯在外面回话:“老爷回来的太快,刚看到进院子,不及接就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