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安问他:“有没有打过我们?”
陈留郡王拧一拧眉头,关安粗手指又横在中间:“就是不打他们,这忒长的边境线,可以占住。筑土为城,多圈地界。”
说完,脑袋又晃两下,像是又为他家尚书喝彩。
“你说得都容易,我来问你,筑土为城,擅自攻打,这要皇上答应。”郡王心想一个不对,还以为我叛国了呢?
“郡王您答应,侯爷自会和王爷去说,由王爷上书,侯爷在京中斡旋,此事一定能成。这样您有大片的地方,爱征兵就征兵,就打仗就打仗,您和王爷相安无事。”
郡王还是冷笑:“粮草呢?筑土为城以前,一年四季里,春天青黄不接,夏秋两季还能勉强找到吃的。冬天只能喝风雪。边境线拉这么长,多出来的粮草上哪儿去要。”
“侯爷说王爷一旦答应,他会和户部商讨。”关安大手按在地面上,目光炯炯:“是您,侯爷才让我带来贴心的话。在朝中的事情,有他。有外面的事情,有您。”
陈留郡王心中有些活动,但让这句话出来又生鄙夷:“花言巧语也学会了?王爷是他亲家,我退后一步才是。”
“侯爷在京里常后悔亲事,说是王爷逼迫出来的。”关安说得一脸的意味深长,那感慨跟真的似的。
陈留郡王让安抚,又说上几句,见袁训没有话了,郡王开始拿关安开心。
“见到你我就想问,跟我当将军你不干,跟班干得有滋味?”
关安悠然:“别看您是郡王,您不会明白跟班的前程比将军好。”陈留郡王微乐,又打听蒋德:“龙家舅爷们进京,回来告诉我们蒋德呆在没蛋的地方?”
关安带着怅然:“人家会巴结,跟着寿姑娘,宫里侍卫总管……之一。威风呢。”
惆怅得好似轻山薄雾,陈留郡王大为惊奇:“头一回见到你这模样,我来问你,你既然跟班不好,你回来跟我,我还要你。”
关安摆摆蒲扇大手:“我是为他犯愁。”
“说来我听听。”
关安对着老王妃灵柩看看道:“在这里说不恭敬,有不好的话。”陈留郡王就同他走出灵棚,见四下里白烛茫茫,找了个树下清静地方。
关安低声道:“宫里是没蛋的人呆得牢靠,他还有蛋。我就天天为他愁啊,愁他的蛋还在,这可怎么好。”
陈留郡王没防备,连日里悲戚僵住的面容破冰似绽开,扑哧乐了。关安拔腿就走:“太伤心不好,为您解开一二吧。身子要紧,别苦坏了。”隐入树丛里寻路回客房去歇息。
对着他的背影,郡王面上虽然悲伤松动不少,也出来的不是好笑。他是又敬又佩的目光,喃喃自语:“这一对人了不起,太后从哪里找来的,一个跟定小弟,一个功夫还在我之上,跟过小弟就跟加寿,太后她老人家一片苦心呐。”
随后就是一句:“小弟是个宝贝疙瘩。”回去灵棚坐下。想一会儿母亲走了伤心难禁,又想一会儿小弟的主意王爷要是答应,倒也不错。
难呐,他无意中叹气出来这两个字。有谁知道他和萧观的心思?
……
家里没有大哥二哥在,加福又是小王爷常年陪伴,小古怪香姐儿忽然成为最幸福的人。
说起来她兄弟姐妹共计六个,相差都在五岁以内,不会缺少玩的人才是。
但大姐去太子府上当家,小六又还只是会哭的时候,香姐儿又有个喜爱完美的性子,只能自己找玩的。
好在她很快就找到,一大早起来,见到萧战和三妹吃早饭,香姐儿撇撇小嘴儿,叫上奶妈和丫头:“回我院子。”
她的院子暂时不住,也方便她今天换家什,明天掘地面的修整。
一进院门,见一大片碧落落荷叶,七月里再往后天气更凉,中间荷花落得差不多,但偶然一两点粉和白,更招人眼目。
香姐儿先有个得意小模样儿,兴冲冲地往房里去。
进她的房要过桥,她把房屋沿四周挖出半人高的一带水池,绕屋绕院子一周全放上游鱼,栽上荷花,后院子起藤蔓,凌霄开花全由屋顶子上面垂落,和下面的游鱼戏水相映成趣。往这里来看过的人都说好,太后也夸过,认为小小的孩子有这样好的心思,许给香姐儿要什么往宫里去取。
香姐儿不放在心上的答应,她有母亲疼呢,凡事儿还是先找母亲。
就像现在,她从玉石小桥进房去,奶妈搬一个红漆海棠花椅子她坐下,就见到母亲进来。
香姐儿乐颠颠的招手:“等着梳头呢。”又悠然自得:“大哥二哥走了真好,大姐不在家里也真好,小六归祖母也好,大早上的母亲就归了我。”一双大眼睛往宝珠手中看,希冀地问:“又给我准备的是什么好东西?”
宝珠送到她手中,是一个短小的碧玉笛子。
------题外话------
求票票。
抱抱仔的贡士,leiboo亲。多谢。
今天就这么多,明天会多些,但是早更了哈。好大乖仔
除去少数的亲戚跟到码头上接念姐儿,其余的都在郡王府里等候。
真相早就大白,郡王妃带着两子一女说是进京里看母亲,一呆就是几年。在外面的郡王中间,只有陈留郡王独自在京中有府第——是为太后的缘故。
亲戚们常在郡王府里走动,在这一方天地里算人上之人,但皇宫内院是天下最权威的福地,念姐儿据说和表妹袁加寿一起养在太后跟前,都好奇念姐儿出落成什么模样。
二爷萧瞻峻更是最着急的那个人,郡王迎到码头,总得有个人在家,留他在家里守灵接待拜祭的人,把他急得一会儿往大门上看看,一会儿又装着送客到门外。
背后,两个孩子摇摇摆摆走来,大的那个是兰香生的,比执瑜执璞要大几个月,执瑜执璞正月底生,萧瞻峻的庶长子萧衍勇就大他们一岁。和他走在一起的是闵氏所生的嫡长子萧衍厚。萧瞻峻给按年纪算是次子的孩子起名厚,不用说还是对妻子闵氏的又一次敲打。
孩子们贪热闹,没有过多悲伤,早几天船上有先行的人到,说京里回来姐姐,又有两个表兄弟过来,脑子里想的是带东西,见父亲总往外面去看,瞅空儿就跟出来。
两兄弟都随父亲相貌,清秀小公子,又是一身孝服,粉妆玉琢似女孩儿一般。
萧瞻峻见到,生出为父亲的自豪。想两个侄子志哥儿忠哥儿进京去几年,谈吐大方有过人长处,自己的孩子以后是不能相比,但不差到角落里去就行。
这个家里不需要萧二爷顶大梁,他对自己儿子的期望值也是平安康健,长大学家传功夫,走科举之路,中得不高也没有关系,只要能中就叫不丢人。
抱起小的在手上,同大的说着话:“见到亲戚们都叫人没有?”萧衍勇腼腆:“一一叫过。”
萧瞻峻就觉得满意,又怕他认生,往街上看看念姐儿一行还没有到,抓紧时间交待几句:“表弟们是客,你见到他们,要学着当主人。见到堂姐,你是弟弟,不要和她顶嘴。”
萧衍勇说好。总是个孩子,嘴里全是孩子话:“父亲,表弟们比我还要小,就敢独自从京里过来?”
“那是两个与众不同的,你比不得。”萧瞻峻不是灭自己威风,事实如此。
二爷不嫉妒郡王长兄,他是实话实说。他的孩子长大以后,只是家中的助力而不是主要人物。
和太后面前的得意人物,现在就有爵勋在身的执瑜执璞怎么去比?
小孩子不明白,心里有怯远客的想法,听到父亲的话,就更弱下去一头。无意中一抬眼见到雪白一片的行人过来,也只睁大眼睛去看父亲嘴里比自己强的人,而忘记喊叫。
是家人们见到,说一声:“大姑娘到了。”逗小儿子的萧瞻峻面有喜色。刚刚让他贬低的萧衍勇见到,倒知道提醒,摇摇他衣角悄声道:“父亲父亲,姨娘说不许笑。”
萧瞻峻分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对着儿子的小脸儿颇有欣慰:“不错,你小子可以陪客人。”
萧衍勇开心的嘻嘻两声。
萧二爷无奈,这是孩子天性不能像大人一样完全遏制,就放下小儿子,还交给老大:“看好弟弟,一会儿记得向远客行礼。”自己理理孝衣,肃穆静凝带人走下台阶,对着兄长一行走去。
见多出来的人里,关安顺伯孔青是以前见过的,还有一些生面孔,面庞白净,没有胡须,萧瞻峻一愣神,这是太监?
后面的车帘子打开,匆匆又下来一个中年女子,两个侍候的人都衣着不凡,跟着她一路小跑过来,又是上年纪的嬷嬷,各带着两个侍候的人,也是一式一样的宫缎衣裳,因为老王妃去世,都是素白色,可能用上银丝线,日光下面闪闪发光。
她们步子虽然快,姿态却不失,赶到郡王妃的车驾前。萧瞻峻因为过于惊讶,也要往郡王妃车驾去接的他停下步子,在原地呆了呆。
这中年女子着的是女史官服,这是宫中的女官。
几年里,一直由长嫂书信里知道侄子们在京里是太后的心尖子宝贝,到今天这才算是亲眼见到。
萧瞻峻因为是陈留郡王的弟弟,福王乱平后,他拿到二品官职。如果前年不升,他今天见到女官反倒得行个礼。相当于外廷三品官的女书史,比他以前不低。
女官是皇家的仆从,嫔妃是皇帝的妾侍。女官可以兼做嫔妃,也有宫女受荣幸后,身份不高不能封妃,就当女官。与皇帝无缘份时,是高一等的宫人。
她们在宫里侍候,外官们很难见到,虽然不是为二爷来的,萧瞻峻也荣幸上来。
车帘子打起,陈留郡王妃下车,把萧瞻峻重新惊动。上前见过礼,问道:“侄女儿可在同一个车里?”车里露出一张荷润滴露的小面容。
萧瞻峻大喜:“果然出落了,家里的孩子们不能相比。”衣角又是一动,低下头去见到自己的长子又小声道:“姨娘说不能笑。”
郡王妃听到,有忍俊不禁,把萧衍勇小手握起:“来来,见见姐姐笑一下无妨,祖母在天之灵知道也不会见怪。”
萧衍勇红着脸跟过来,见到一个人跪到车前,那自己要叫姐姐的人,有人扶着,踩着他的背下车。
萧衍勇吃惊地吐出舌头。
他生长在郡王府里,志哥儿三兄妹去往京里,老王妃不喜欢闵氏,只不带在面上就是,对他格外疼爱,他算是金蜜罐儿里长大。丫头老婆围着,他的父亲又不要他长大去出兵放马,养成他女孩子一样的个性。
在山西他算尊贵的一个孩子,但外省里不乱糟践下人,萧衍勇头一回见到拿人当凳子上下车。
他呆若木鸡,叫姐姐也忘记。是念姐儿给二叔行过礼,和气的拉上他的手,叫一声:“是勇哥儿吗?”萧衍勇才算回神。
见过姐姐,把弟弟也叫过来给念姐儿看,念姐儿轻拧萧衍厚的肥面颊,柔声道:“有些执瑜的品格儿,表兄们到家是客,可就给你们招待了。”
她本来就是个温柔和气的小姑娘,这一声更是柔和若春风里。萧瞻峻面上不动,内心欢喜。适才和老亲们说京里今天来人,老亲们都说有太后这门亲戚在,陈留郡王府只怕要改换门庭,和梁山王争更不在话下,说得一团欢喜,把丧事要悲戚忘记大半。
这会儿见到念姐儿行容举止落落大方,萧瞻峻回首看下家门,办丧事呢,上裹白布,插着白幡,这本是悲哀之气象,在他此时的心情里,倒好似九天白云在蒸腾,隐然有龙藏龙升之态。
这下子底气足的可以隔山打牛,忙着去寻找小弟的两个宝贝儿子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