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要说的话在心里寻思着,见前面过来宫车。
为首的蒋德,他跟着加寿是公开露面,柳明认得他。后面的车里不用说是加寿姑娘。
火烧般的嫉妒把柳明的心吞噬,他让到一旁,把跟加寿的人又数一遍。
太监,宫女,和加寿坐车里的有嬷嬷,看不到柳明也见过。后面居然还有一辆车,这车里坐的是随行的女官。
袁加寿是太后的侄孙女儿,但她现在算宫里的哪个牌名上人?有自己的宫车不说,还能有女官侍候?
皇后让比到殿角里也没处站,柳明这样想着,不把这小姑娘打下去,娘娘以后还能有个好?
出自于柳家,柳明也有皇后的重身份那习惯,世家子有这习惯的像是不少。
袁加寿还没有成亲,俨然比娘娘在宫里还要“横行”,等成过亲,媳妇压倒婆婆皇后像是不会有人奇怪。
柳明深深叹气,唉,袁加寿的六七岁,可比娘娘的六七岁气派得多。
脚底下有个凝结泥块,柳明差点儿捡到手里,给那车上一块,让它沾上泥,让你还气派?
高头大马拉着车,高头大马上坐着侍卫,跟车的太监也高头大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姓袁的,有我柳明在一天,我就要让你横不起来。柳明肚子里暗骂不止,却无可奈何眼下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一行人跑过来,边跑边暴喝:“宫车停下,娘娘有旨!”
柳明亮了眼睛,娘娘要发难?好好好,他腿脚不便走不快,说着走没出去三步,就树后站住,准备看个热闹。
见为首的是张桂。
张桂怒不可遏,带着皇后宫里的金甲士和太监们不惜命的过来,因为袁加寿终于动手了。
她刚才送的汤里用银针探过,银针发黑,里面有毒。
皇后又哭又闹,一面让人去回皇帝,一面让人捉拿袁加寿,张桂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要动还没有动,没想到老天开眼,她先动了。他跑在前面。
宫车停下,加寿才不会出来看,蒋德皱着眉头拨转马头到车后,看看杀气腾腾过来的张桂等人,火冒三丈,他先骂出来:“对谁大呼小叫,奴才不想要脑袋了!”
“你才不想脑袋!让袁加寿出来,娘娘让拿她回去!”张桂以为占住理,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回骂过来。
蒋德眼神儿眯起:“拿谁?”气若渊亭般凝重。
张桂对比之下,发现自己远不如蒋德沉稳,没有个大太监的模样。沉一沉脸,口吻放重,语调放慢:“奉娘娘旨意,袁加寿谋害娘娘,现捉拿她去见娘娘。”
回答他的是一声怒骂:“去你奶奶的腿!”
张桂大怒,手指蒋德:“你敢抗旨不遵?”
蒋德再骂:“去你姥姥的腿!”
这句话可怎么回?只能气坏人。张桂再怒:“你,给我下马,跟公公说话,你怎么还在马上坐着!”
张桂早就看蒋德不顺眼,能在宫里坐车骑马的人不多,进宫后还坐在马上的也不多。皇帝皇后太上皇太后的车驾前后,可以有这样的随行,袁加寿算什么,也有一个?
张桂今天是钦差大臣,头一个先要拿下蒋德:“给公公我下来说话!”
“去你曾奶奶的腿!”
“你敢……”
“去你曾爷爷的腿!”
……
一个金甲士碰碰张桂:“张公公,你再在这里对骂,报信的人早走远了。”
张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有一个太监背影消失在树丛里,再看宫车前后少了一个人。
张桂明白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敢拖延我钦差的功夫,来人,把他们拿下!”
蒋德忍俊不禁,这等笨蛋也来当钦差?要是没有人提醒你,把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腿骂完,太后已经过来。
见他省悟要来真的,蒋德跳下马。对着准备到面前的金甲士亮一亮腰牌:“御前带刀侍卫总管蒋德,奉皇上之命护卫袁姑娘。敢问娘娘旨意在哪里,又为什么血口喷人?不怕受刑法吗。”
张桂真的不是个好钦差材料,他一听就大笑,又威风的跑了题:“哈哈,你当公公我不认得侍卫总管,宫里几时有你这么个总管?”
蒋德心想你真白痴啊,我是总管用得着知会你?
手心一摊:“娘娘旨意。”
金甲士看张桂,你就没有不是?
皇上要说拿人,有人快速拟旨,没有圣旨凭什么抄人家抓人下狱。娘娘一见有毒,大哭大骂不止,大叫捉拿回来,张桂夺路而出显威风,空口一句话罢了。
张桂就硬头皮:“跟我去娘娘,见到就有。”蒋德讥笑:“那就看你有没有能耐带走我了。”
张桂瞪圆眼睛:“你敢抗旨不遵?”蒋德鄙夷,这儿就是换成别的娘娘,没有旨意也不会让人拿着走。你凭什么!
张桂怒喝甲士们:“他敢抗旨……”车里出来一个声音:“打起车帘来,我见见这撒野的奴才!”
带着童音的嗓音满是严厉,张桂无端的打个寒噤。
见车子转过方向,车帘子高打,现出三个人。
前面的一左一右,是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稍后坐在中间的,胖嘟嘟儿面庞,小脸儿绷着的,正是袁姑娘加寿。
她不过是个孩子,但她一现身,威严山一般的压过来,张桂是跑腿小太监见人就哈腰习惯了的,由不得的身子一软,往下挫了挫。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让加寿挑到毛病。
沉着脸的加寿喝道:“奴才,见我怎么不行礼!”
这分明是个当,张桂自觉主动一头跳进去。他冷笑一声,腿反而蹬直。他是来捉拿谋害娘娘的人,行个礼您请跟我回去,皇后等着和您商议这下毒的事情怎么办?这肯定不是。
他得有派儿,对面这马上就要下狱,风光不再,张桂横起来,不但横,还腆胸挺肚子:“娘娘有旨,袁加寿大逆不道谋害娘娘,奉旨捉拿回去受审!”
嬷嬷们对他似笑非笑,加寿眉头也没有动一下:“谁敢陷害我?”张桂心想别废话,皮笑肉不笑道:“您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请下车,跟我走!”
加寿斜起眼神,把他从头到脚一通的打量。
“跟你走?娘娘是说现在我就是钦犯?我的宫车是皇上赏的,你一个奴才也敢让我下车?”
“你无凭无据,空口就敢污蔑于我。你知道是什么罪名?你随我去见太后还差不多!”
柳明在树后直了眼睛,这小孩子好张利口。
张桂也这样想,而且跳脚:“你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吗!”
远处一个声音接上:“你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吗!”
加寿对蒋德扮个鬼脸儿,蒋德回她一笑,嬷嬷和后来下车的女官也露出笑容。
任保带着太监护卫过来,阴阳怪气:“哟,这是谁要为难寿姑娘?”张桂矮了半截儿,任保是太后的总管,是总管,他才回到皇后身边,还什么都不是。
强挺腰杆子:“我,我有皇后娘娘的口谕。”
任保讽刺地回他:“那真不巧,张公公,咱家的差使比你大,我有皇上的圣旨!”
柳明愣住,张桂也愣住,这宫里地方不小是不是,这点儿功夫就见过太后又见过皇上,还有圣旨出来?
任保“好心”地解开他的疑惑:“皇上在太后宫里呢,太后听说,让气着了,正在犯肝气疼,正请着太医,咱家就过来了,奉圣旨问问你娘娘宫里怎么了,为什么又和寿姑娘过不去,张公公,你说不明白,你可兜着。”
柳明眼前一黑,“又”,和寿姑娘过不去?太后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样的说?不然这奴才他敢当众说这话?
听上去像皇后没事儿总找事情。
张桂也觉得不妙,知道任保过来他带不走袁加寿,就支吾道:“圣旨自然比娘娘口谕大,等我回娘娘,您要是不信,您跟我一块儿去看看,问个明白就知道我假传。”
转身就要走,身后一声狞笑:“拿下!”任保带来的侍卫们把张桂围住。
张桂怒问:“任总管什么意思!”
任保拧着眉头斜睨他:“你倒还来问我!好奴才!皇后娘娘宫里又出了事,一应人等不许乱动。少停,皇上圣旨就到,搜查娘娘宫中。事情是从哪儿起的,哪儿的人嫌疑最大。就是寿姑娘,太后让接走也要盘问跟她的人。一起审问,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张桂气得脑门心往外面冒火,怒回一声:“查就查!”心里格登一下,气势从内中先软下来。
他的住处有一包子砒霜。
他刚才就生气去了,这会儿想起来。瞬间,张桂的面色雪白,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
太后歪在榻上有气无力,太上皇坐在榻沿上慢条斯理喝着水。只看太上皇喝水的样子,和太后面上的怒气急就是天上地下,皇帝在榻前陪笑。
“都要害我的加寿,都是要害我啊,”
皇帝柔声:“母后,这就让人去接加寿过来,放到您眼前,您看着她,”
太上皇道:“对,不错眼睛的盯着。”
皇帝下半句话再出来:“有您在,就不会有人动她。”
太后不理会太上皇的调侃,也不理会皇帝的哄劝,继续哼哼叽叽:“看我不顺眼,看我的加寿不顺眼,都不是好东西。”
皇帝陪笑:“儿子让严审,这冤枉到您这里来,这可不行。”
“加寿一片孝心送东西,是我教导有方,”
皇帝道:“是是,”
“却送出来这样的事情,以后不送了吧。”
皇帝道:“再不用送了。”
太上皇又插话:“都留给我喝,我闻着怪香的,怎么不给我?”太后装不下去,对太上皇怒目:“她在太子府上熬的,你几时闻到香?”
太上皇恍然大悟:“哦哦,太子府上?”扭头告诉皇帝:“太子府上的人也得查问一番,要问都得问。”
皇帝答应下来。
太医送上丸药,太后说不肯吃,气的吃不下去,外面传来加寿的嗓音:“太后,”
太后忙坐好,张开手臂等着:“我的孩子,受了委屈吧,快到我这儿来。”
加寿小跑着过来,皇帝在旁边也不用论礼,哄太后从来是头一件事情。往太后怀里一扎,仰面问她:“说您气着了,可吃了药没有?我没事儿,看我,好好的。”
太后对皇帝板起脸:“看看我们多懂事儿,”
太上皇又插话:“除去她全是不懂事的,”太后哼一声:“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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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助理花卉园艺师晋升成高级花卉园艺师,需要本科以上学历,需要通过两次资格认证考试,需要附加条件一大堆。
从花卉园艺师沦落成农家小花姑,只需要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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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生活平淡而充实,种花卖花,卖花种花,周而复始。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日月交替轮换,小花姑长大要嫁人,那就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成亲生娃,继续过种花卖花的红火小日子吧。
张桂因为疑心病发作,以为太子殿下要和他算账。太监里面有好的,但身体残缺招致天性残缺,歪起来比一般的坏人阴柔歹毒。
看眼前不见得就使唤他,对卜卫说一声,有事让他顶着,自己说去便所,直奔住处,床与墙的夹缝里取出小小油纸包,打开来,里面一小堆白色粉末。
这是很多人熟悉的,名叫砒霜。
张桂手里有这个,是他让发去做苦役时有的。在见到以前柳礼耀武扬威欺压的宫人们纷纷来报复,柳礼受辱他亲眼所见。
免不了的,张桂也跟在里面受侮辱,看管他们的人根本当看不见。就像柳至跑去大骂柳礼,看管的人只会对柳至巴结的笑,根本不当柳礼的面子是一回事情。
哪怕你以前再高,折下来也得受辱。张桂看在眼里,把这个道理参悟透,心也凉透。
当时柳至还没有过去,柳礼觉得有盼头儿,柳家不会不管自己。他抱着一个心思,自己不好,娘娘也好不了。
这当主子的犯事牵累下人,当下人的犯事也连累主人,在古代并不鲜见。
张桂呢,可不敢指望柳家会搭救他这低品级的太监,他事先备下毒药,花他一大笔银子,准备自用,就有这么一小堆,别说毒死一个人,死十几个都足够。
砒霜这东西,多放可以很快要人命,少放能慢性中毒,很符合放在加寿姑娘送的汤菜里。
毒性可长可短可缓可急,可中伤可陷害,是张桂眼前的好东西。
握在手中,张桂有了底气。太子殿下要是还向着袁姑娘,张桂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袁加寿陷害到底。
他这样做,不怕太子不信吗?
他不怕的。
放好砒霜回去殿室中,太子殿下已离开,皇后娘娘正自言自语:“不管怎么样,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不能和我生分。”
娘娘是辩白太子最近和她的冷冰,那是表面上问安恭敬,只有母子们知道相对的时候笑容渐少。
又像在告诉这里侍候的人,别看我不得宠,从看管到今天皇上也没有来过,但是太子是我的儿子,你们都小心侍候着为好。
这就是张桂的底气,也是柳礼在临死前,张桂没骗到他银子,骗出来的几句话。
用柳礼的话说:“告诉你怎么得娘娘的欢心。”
柳礼是这样说的:“咱们是阉人,唯一的用处就是得主子的宠,混不出来比死都难受,不活着也罢。得娘娘的宠,就是哄着顺着,她是娘娘她最大。”
张桂心想你跟没说一样,就问道:“可娘娘现在不许出宫?”
“柳至大人心黑,是想整死我,有什么往我和柳义身上一推,这就死无对证。他就可以保全娘娘。你只管放心,熬得过去,就能等到娘娘出头,太子总是娘娘的亲儿子。柳家不要我,不会不要娘娘,不会不要太子。”
张桂对后面几句话是信的,好吧,娘娘和太子必须一条心,娘娘和太后有旧心结,太子和袁加寿必然的不能好。
他只为保全他的命,他也不是知书达理的太监,只想得到这里。
……
殿试前,小六过满月,受封为虎贲尉。没过几天,小小苏姑娘过满月,第二天即是殿试。
先有明旨发出来,今年的殿试与往年的不同。有太子殿下同下场,当殿就要出名次。
把国子监里一应的官员用上,翰林院也是要齐集殿中,所有人手一起阅卷。
辛苦是必然的,但速度也就能出来。为防止有人徇私舞弊,这道圣旨是头一天才下。当殿阅卷的时候,也是一份试卷三个人各阅一遍,取综合意见。
谁有可能批到自己的试卷都不知道,考生也不能在一天时间贿赂完所有的官员,几无作弊可能。
柳明和鲁豫等着太子中殿试,他们手中握着一些宫人的语言,均对太后不利。
要说能把太后扳倒,皇帝是她亲生的,她没有把皇后往死里送,宫人的言语也不过就是太后对皇后的事诸多要听,引起大家的疑心罢了。
柳明要的就是这疑心,要别人疑心太后与皇后不和,不是表面上太后的一片慈爱,听鲁豫说过,力证鲁豫要呈上去。
鲁豫跟他想的肯定不一样,鲁豫会私下里呈上去,显摆自己的能干。皇帝怎么发落,他倒不管。所以他含糊的告诉柳明有证据,但是哪些宫人,又说的是什么话,鲁豫没告诉他。
柳明没受伤以前是打打杀杀的干活计,比不上能文能武的柳至。他听到鲁豫说一声有证据,而且鲁豫是刑部二侍郎之一,跟柳至比肩,柳明就欢喜,和鲁豫约好等太子殿试一过,太子名声天下再扬,就把这事情捅出来,为皇后报效一回。
别人对今年当殿出名次或忐忑或欣喜,这两位是心怀鬼胎。
……
第二天晴光万里,夏天扑面而来。韩世拓对着桌上的素色夏衫胸臆酸涩。
以前的他在京里,最喜欢夏天薄薄的衫子。他以前最爱的还是轻俏颜色。
轻粉的,嫩黄的,浅紫的,水绿色……把世子爷骑马练就的好身板儿亮出来,不用说话就能迷倒青楼人。
从他出京历练以后,就改成清一色的黑与深青石青老酱紫等不招眼的颜色。
他的衣裳归宝珠管,宝珠不肯给他穿俏的,韩世拓自己也不曾置办。
夏光还是旧日的夏光,就是房外从小看到大的石榴树都没有变过,只有世子变了。
握起衫子他还是不穿,他由旧事到今朝,由粉衣到素色,他巴着今天换上官袍。
那将是他一笔一划一吟一诵,是让小二表弟骂的狗血喷头换来的。
穿上一定是舒服滋味儿。
“还不走吗?”掌珠挺着大肚子出来。夏天衣裳更显得肚子大的吓人,韩世拓不错眼睛带上笑看一会儿,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上一声:“是男孩吧?”
掌珠撇嘴:“你这话敢当着祖母说说看?祖母说是女孩像加寿的品格儿,是男孩要像执瑜的品格儿,你敢说要男孩,祖母会骂人的。”
掌珠自己也只想要男孩,但有孕的妇人都一个通病,她自己可以乱想,别人说不可以,这就抬出安老太太把韩世拓的话驳回。
韩世拓做个俯首的姿势,嗓音也压低:“见到祖母千万别说,祖母说男孩女孩都好。”
“可不是,不能让祖母听到。”掌珠再这样说,看着韩世拓换过衣裳,端正过发和簪。掌珠正要说辞行和高中的话,见韩世拓施下一礼:“夫人,再回来,我可就是个官了,下官先这厢有礼,侥幸我得中,不枉夫人好些年的操持劳苦。”
掌珠眼皮子一跳,心慌意乱又上来。换成平时要笑话还没有下场就敢说中,但今天她回不出来。掌珠认为要付出的辛苦完全没有,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就抓搔不着又不能分辨,因为这个家里的人全这样说。
就是那挑刺的四太太,在韩世拓中春闱后也躲着自己走,掌珠自己纳闷,我到底做了什么?
把二房三房四房全撵出去?
掌珠认为自己最大的功劳,这是一件。
见韩世拓往外面走,掌珠跟着送出几步。二门上文章侯夫人等让掌珠留步,她有了,不敢比袁家待宝珠,也顿成家里人的眼珠子。
老太太侯夫人文章侯兄弟等送韩世拓出大门,文章侯三兄弟送世子到宫门,一起上马离去。
大门内,老太太泪眼婆娑:“今天就能中?这是菩萨可怜我老了,怕我等得着急。”
侯夫人也道:“是啊,今天就中,免得熬人神魂。”
四太太鬼鬼祟祟从影壁后面露出脑袋,听到这两句大不以为然。你说中就能中,你是那考官吗?
但见二太太是一样的话:“有个状元当先生,哪能不中?我看,必然中!”
三太太更是一个附合的:“阮二大人名动天下,我娘家听说他肯给世拓讲书,也请想他去给我家兄弟侄子讲书,二大人家里不缺钱,根本不理会。说一声给太子殿下讲书不再收别人,也就请不来。这是给太子讲书的,肯到咱们家里来,我看世子也是必中的。”
四太太从来不服人,听到别人比她强,不管真和假,先出口伤人的能耐,就是让这句话压下去。
她满心里不服,但袁家太有本事,为世子请来在京里出名好些年的夸口状元公阮英明,阮二大人最出名的就是先夸口再中状元,四太太不认得他,也折服一二,就不敢伤人在先。
而老太太孙氏、文章侯夫人等深信不疑会中,也是因为阮小二的名头儿高。
一是吹牛,二是吹中了。
看着文章侯父子叔侄四个人背影不见,女眷们谈论着进去,四太太避开她们让出道路,跟在后面气鼓鼓。
世子要是中了,这家里越发没有自己站的地方。四太太有心老一老面皮,跟着嫂嫂们说几句,但又巴望韩世拓不中。
最后一拍大腿,等中了再说。她回房去不提。殿试的当天,这又是一个心怀鬼胎的。
…。
宫门上韩世拓父子叔侄下马,近年来沮丧心思重上心头。
自从福王造反后的这一年里,文章侯都不敢往宫门外面走。韩世拓改邪归正,文章侯想让儿子袭爵,也迟迟不敢上书。
他怕皇帝没想到还有一个他们家是太妃亲戚,他往上一冒头,皇帝想起来,这还有一个爵位要拿掉,一句话的事儿,他的侯府就此不保,他可对不住一家人。
恍然对宫门,文章侯有多年不见之感。其实他昨天因为儿子要入宫殿试,才偷偷摸摸在不远处逛着看过。
韩世拓就要进去,这三兄弟反而一起气馁,韩世拓心里明白。旧年的伤痕割的太深,如果不是皇帝仁德,夷起族来文章侯府早就不在。
对着父亲和叔叔们打一躬,如对掌珠的那样:“我去了,等我得官回来。”
心想此时说得官的话,才能安慰家人。
文章侯不由得流下泪水,正要勉励一番,跳脱的四老爷和阴沉不爱抢说话的二老爷一起低叫出来。
一个道:“大哥快看。”
一个道:“世拓快看。”
宫门上清道路,几个官员摇摇摆摆着往里进,有太监在前面一脸阿谀的笑,带着他们。
文章侯对着中间一个瘦削俊俏青年脱口而出:“那不是二大人么?”
国子监里最高官员阮英明在几个下属陪同下,和翰林院最高的官员孟至真等人走在一起。
不用文章侯等人猜测,只看太监脸上的笑,就能清楚。而从他们旁边走过的人,见到大人们进这个宫门,停下步子不敢再走,议论的话出来。
“是主考官吗?”
“看样子像。”
文章侯这就心花怒放,把儿子的手紧握摇动,快速而又欢快地道:“二大人是主考官,世拓,你……”
不管他下面说的话得体与否,韩世拓都一把握住父亲的嘴,用眼神示意他。
世子怕侯爷说出你先生是主考官,这你还怕什么?让附近的人听到可就不好。
文章侯瞬间醒过神,对着儿子嘿嘿,韩世拓放开他,再看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是满面喜色,也都是一脸进去这就不怕的表情。
韩世拓是想躲着的,他怕别人攻击他受二表弟教导,别人会提议二表弟当殿回避。
但那边有一个不怕的。
阮英明有感觉似的,无意中转转身子,把韩世拓收在眼中。他停下步子,一应从他眼神里过的人全陪笑,都以为阮大人是看自己,孟至真因为见识到小二的学识渊博,有退让于小二的心思,小二站住,他也站住。
小二招招手。
韩世拓大喜过望,还不敢相信,手点点自己鼻子:“叫我?”小二点点头。
文章侯推一把儿子:“是叫你。”韩世拓走上前去,这是他的内表弟,但近来听他讲书,行了一个弟子礼。
小二板着脸:“文章出自然,妙法于理间。就是这样,进去不要拘束。”
“是。”韩世拓答应过,小二对孟至真拱拱手:“孟大人请,”孟至真还礼,和小二一起进去。
韩家父子都认为这是没进殿,先得一个大彩头儿。四老爷喜欢的浑身作痒,就差欢呼雀跃。那有学识的那个是我家亲戚。二老爷素来爱沉着,常把个城府深摆出来的面上也笑容俱在。文章侯则是泪下,把刚才的泪眼续上。
“肯和我们家认识,好。”
韩世拓叹口气。
父亲的意思是在这宫门上,二表弟也肯认做是认识的,他感动得泪流。
全是福王害的,一家子路上见到不是姓韩不会受牵连的亲戚都怕别人不相认。
暗骂一声后,韩世拓卷卷袖子:“父亲二叔四叔,不要悲伤,我去了。等我出来,咱们家就重新振兴。”
世子本来没有蟾宫折桂的心,这会儿精神头儿全鼓出来。折桂他是不能的,但这心满满的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