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不像话,二太太厉声:“四弟妹!顺道儿能看看,也是有情意!”不想再和四太太多说,招呼三太太:“咱们去迎她。”
四太太骨嘟起嘴,嘀嘀咕咕:“那我也听听她来说什么,”往房外走,自言自语:“放着什么加寿加官加爵的在宫里,难道不能帮一把?”
她也去了。
到门外面,见安老太太让几个人簇拥着缓步而来。
失意人见得意人,这位老太太只因有个曾孙女儿的缘故,一直住在宫里,这一点儿上算是得意吧。四太太更觉自己是晦气灰暗,这位却志得意满。也就软下来,肯恭敬的走上去,随着妯娌们见礼。
老太太笑容可掬:“起来都起来,我来看看,不然不放心呐。没往掌珠那里去呢,先来看看太太们。”
二太太三太太惊喜,又难为情上来:“您不先去看看亲孙女儿吗?”四太太是不敢相信的愣住。
女眷们没让抓走,私下皆以为与掌珠有关。因为她们去别家看过,试图大家有主意为男人们洗清白,但好些家门上贴上封条,别说人了,像是鸟也没有一只。
邻居那里问问,说全家老少全让抓走。
三太太之所以对三老爷还抱希望,就是掌珠是袁家的亲戚,韩世拓的官职是袁家所办,三老爷跟着侄子,认为会安全。
总是袁家的亲戚,要放过掌珠,才放过这家里的女眷不是?
二太太早有缓和之意,只是还没有付诸行动。四太太依就要和掌珠不共戴天。但这几天心里都有掌珠,而且很有份量。
对掌珠的高看从哪里来,就是她的祖母现在宫里。要说加寿份量更足,但寿姐儿还是孩子,麻烦她不成。
二太太三太太都商议过,由三太太去对掌珠说,往宫里见老太太去。还没商议完全,老太太这亲自上门,还客气的不先看自家孩子,二太太三太太红了眼圈,四太太的嫁错人愤怒也下去不少。
老太太看在眼里,和气地一笑:“咱们进去说吧,我既然来了,总是要先会长辈,才能会晚辈不是?是这样的道理。”
“是是,”二太太三太太忙不迭的答应着,把老太太往房里让。这里面三太太和掌珠一直走动,因丈夫得官一直奉承掌珠,她没有自愧。二太太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含长辈自重的道理在内,羞愧难当。
四太太直眉愣眼后面跟着,是不会有反省心思。
房中坐定,老太太为尊。这就唤人:“寿英,”三个丫头进来,为首的含笑听老太太吩咐:“把咱们的一点儿薄礼送上来吧。”三个丫头手捧三份儿包袱,分别送到三位太太面前。
二太太哭了。才让抄过家,总有浮财顺手让牵走。又要备银子打点父子们在狱中的饭食,又要打点狱卒,又要准备救人,处处要花钱,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当下和三太太先不接包袱,起身跪到安老太太面前,哭道:“多谢您,以前没孝敬过,这出了事,亲戚们都不敢来,独您来瞧瞧,已经足够欢喜,这东西怎么好收呢?”
四太太都接过来,见到,也跟过来跪下。本能的,随大溜儿不会有错。也随着心酸上来,也哭了。
三个人除去四太太年青,也近中年,又家中出了祸事,憔悴老上几岁。泪珠儿挂上,怎么看怎么让人难过。
安老太太也就哭了,丢下她的沉香木拐杖,过来抱住二太太落几点泪,又抱住三太太哭一回,抱住四太太时,四太太更哭得像杀猪似的嚎,也聪明会说话了:“救救我家老爷,全指望着您,现在还能指望谁?”
“我的儿啊,你们不要担心,没事儿必然要放出来的。”安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见到破败景致都要难过,何况三个痛哭的中年人。
孩子痛哭也就罢了,大多不是要紧事情。经过世事的中年人痛哭,这就摧人心肝。
老太太陪着哭上一回,让归座,手指包袱:“这是几件衣裳,还有我的首饰,一人两件子,又是五百两银子,帮着应付这件事吧。”
三位太太含泪道谢。
“要说我帮忙呢,这是亲戚,是我孙女儿府上,就是我自家的事情,我不来看看怎么能放心?唉,我虽在宫里,却娘娘面前不敢说话,但有一样,只要是清白的,我就一定为你们进言!”
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又哭起来。
前两句话本以为老太太不肯帮忙,她说娘娘面前不敢说话不是?但后面一句,太太们满心里激动,良心话也出来。
二太太哭道:“您就别管了吧,我们不能给老太太长光,也没脸去求您。好不好的,惹得寿姑娘不喜欢,就更不好。”
三太太也哭道:“宫里呆着,必然处处要当心的,怎么敢去求您,给寿姑娘添麻烦。”
四太太就只哭,支着耳朵听着。
“快别说麻烦不麻烦的话,加寿还小,她不懂事体。成天的娘娘疼爱,见天儿的玩。找她,倒是不行。”
安老太太先把她的宝贝加寿撇开。万事不能影响她的加寿。就是老太太想出宫来看,也是私下先回中宫,看中宫眼色行事。
因中宫许她出宫,老太太也就敢多说几句:“有我呢,是清白的不是?”二太太三太太道:“和福王府来往早就不多,”
“那就好!只要是清白的,就平安无事!”这话只是一个祝福了,天威难测先不说,而且真的清白与否,不是太太们一句话就决定。
但太太们听在耳中,就感激泣零。当下老太太也不多坐,过那府里去看掌珠。太太们送她出门回来,三太太陪笑:“二嫂四弟妹,是时候了,趁着老太太在,这就和世拓媳妇走动起来,岂不是好?”
抱着银子的四太太脸一寒:“我不去!”
二太太也犹豫。半晌苦笑:“灰头土脸让她撵出来,虽说我们当长辈的也有错,但她当晚辈的也刻薄。这家里出了事,我不上门去看她,是我不对。但她是世子媳妇,就分出家来她也当家,她也没个大气模样,没打发人来看看我们好不好?反是老太太来了。冲着老太太我应该去见她,但她有老太太,料来无事。也因此她放心,不来看我们吧?”
三太太一听就急了:“二嫂你又乱想。”
“我不是乱想,保不住她有这样的心思。这样吧,等事情过去再去看她,也比现在这晦气样子去的好。世拓媳妇年青啊,爱摆个脸色,不知道收敛,我实在看不得。”
三太太也就不勉强,自己过去继续奉承老太太。
…。
见到祖母来,掌珠正在喜欢。暗想,还是有娘家好。祖母虽最不喜欢自己,但有事情她还是要出面的。
老太太自然要问:“你不往你叔叔房里去问问吗?可怜出了事,这不是论以前不和的时候。”
掌珠扁了嘴儿,也是一腔委屈:“祖母容禀,自出事那天,我们家的老太太就去看过,回来找我要银子。抄一回家,少了好些东西和钱,没办法,我拿自己私房给她。老太太房里也让抄了,找我要钱,我也不怪她。她必然分给二房三房四房,我也当看不到。本来这事情欢欢喜喜的,到晚上,隔壁四房里,四太太隔着墙骂我,”
老太太奇怪:“好好的,作什么要骂你?”
“她骂娶错了人方了这家,”
老太太明白:“这是有气没地方出,这四太太乱骂出气。”
“所以我不去看她们,我凭什么又要去看她们。家里出了事,公公让带走,老太太和我婆婆见天儿坐着轿子寻人去打点,就我一个年青媳妇在,她们不说来看看,反倒还要骂,我不去!”
四太太所以不想过来,就是还有这一出子。
掌珠自觉得理由十足,也说实话,加寿在宫里,她有底气,她也不想下这个声气就是。老太太一眼看穿,叹气道:“我的儿,我一是来看你好不好,事情出来,寿姐儿想你呢,在娘娘面前问,姨母好不好,中宫有话,你们这家女眷才安然无事。寿姐儿本想见见你,但这风头上,我说不要见了吧,免得皇上娘娘不喜欢。”
掌珠已经面子十足,露出笑容。担忧家里的心思下去一半。
“你不要笑,下面我说的,你就不喜欢。二呢,你也该懂事了,还是这样不肯体谅别人,面子上站得再牢,不如一家人和和气气。”
“可她在骂,再说我们家老太太和我婆婆给她们银子,我也装看不到。现在只想着把我公公弄出来要紧,顾不到这些小事情。”掌珠果然这样的回。
安老太太摇头:“这是小事吗?你嫁了人,这家就是你的天和你的地,你要是个男人,东家不好,你去西边地里也能呆,但你是个女人,你还能换个家不成?”
掌珠听不进去,老太太也就不说。她是来安慰孙女儿的,也不想再惹她不快。取出带的银子衣裳首饰给掌珠,有一个红宝石簪子加意交待:“这是加寿的东西,让我带给你。”掌珠重新喜欢。
直到回去坐上宫车,安老太太才又叹一声,自语道:“这是小事吗?这不是小事啊。”
对女眷们来说,家宅是她的全部。家宅里的人来往相处,是全部才是。
……
中秋过后,边城外面骤然降温。北风呼呼,刮的帐篷帘子乱晃,险些打在陈留郡王面上。陈留郡王用手拂开,好心情不减。
他每天要找袁训时,都心情猛地一好。
“玉树临风的袁将军在哪里?”
路过的人,和守帐篷的亲兵全笑出来。家将夏直跟在郡王后面,再次前仰后合地回:“玉树临风的舅爷,和小沈将军在校场。”
陈留郡王嘻嘻一笑,鄙夷一句做结束:“真丢人!女儿都不肯要他。”
我不要这个爹爹。
蒋德关安回来学的话,坏事传千里,当天全营传遍这个笑话,据说梁山王都笑得吭吭半天,陈留郡王再找袁训,全是这一句:“我那玉树临风的舅爷呢?”
总算蒋德口下留德,没学出来傅粉施朱,不然袁将军现在的外号,玉树临风将军外,又要成傅粉施朱大将军。
就这已经超级大笑料,陈留郡王乐不可支的去寻人。
还没到校场上,先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萧观趴在一堆修帐篷的木料后面,视线处是校场那一处。冷不防的,陈留郡王过去一拍他,笑问:“你在作什么?”
小王爷一哆嗦,回手就是一拳。见到是郡王,收回拳头,吐口气:“让你吓着了!”抚着胸前没几下,又扭身鬼鬼祟祟去窥视。
他看的是校场边上两个有说有笑的人,袁训和沈渭。
陈留郡王也看到,好笑道:“您这是又想找小沈将军晦气?我帮你一把,把玉树临风的那个带走。”
“你别打岔,我都听不到了。”萧观大手乱挥几下。
风中,偶然传来袁训他们的笑声和话声。“我女儿……”
陈留郡王奇怪:“这个至于去听吗?他又在说他女儿嫌弃他,饶是嫌弃他,他还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求着我听我也不听。”
“你真烦!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作什么!”萧观不胜打扰模样,带着不得已告诉他:“从他一回来,我就问我儿媳妇生得好不好?”
陈留郡王笑上一声。
“他不理我!”萧观拉长了脸。
陈留郡王笑道:“可我告诉过你,生得好不是?”
“你说话哪能信,你们全是一伙的!我得悄悄儿的听,听他们俩个说话,这就能知道哪个生得好,哪个生得不好,”
陈留郡王面前浮现出香姐儿精致的小脸和襁褓中的福姐儿。福姐儿还小,自然是香姐儿生得好。
他不能说,说过小王爷还不和沈渭再打几架。就但笑不告诉萧观,还要调侃他:“好与不好又怎么样?这亲事不是定下来过。还是宫里娘娘定的,哈!哈哈!”
陈留郡王幸灾乐祸,小王爷总想挑媳妇儿,小弟是不会给他挑。他想退亲,也一样不行。
萧观愁眉苦脸:“不好,我倒放下心。”
“嗯?”陈留郡王直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小倌儿从看过孩子回来,就变了一个人。不回答我也就算了,他还对我说亲事算了吧,说他女儿配不上我儿子,你说,”萧观溜圆眼睛:“这难道不是孩子生得特别好,他这就变了心?”
又趴木头上去:“我得听仔细,真的不好,我就答应退亲,要是好,休想我答应!”
陈留郡王愣住没明白,这怎么回事情?你们两个人又出了什么不和的事情?
再说这位,我不是告诉你生得好,生得不错…。好吧,他拿自己不当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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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里忽然起来的变故,远处有一个人站出来。暗月微光,把他清秀的面容、硕长的体态勾勒出来,这是一个美男子。
萧二爷萧瞻峻。
他一站出来,就三个心思一起出来。
第一个,救人!已急急道:“快去救韩大人。”从他身后跳出数百人,萧瞻峻本人也发足狂奔,第二个心思是,装相!
以鸟鸣为暗号,已经告诉过韩世拓埋伏已到,你大胆的引乱兵过来就行,那位大人倒好,他率先出手,而且不顾身后脑后好几道刀光,不顾他杀不成人,他会先倒地,这不是在萧二爷面前装模作样,还能是什么?
你明知道有我在,你死不了,你这会儿表忠心是不是?
问题是也得有人认可是不是?萧二爷腾腾一肚子火气上来,第三个心思又上来。
他和带来的人一面过去救人,一面眼睛不离开韩世拓,看得真真的,他挥剑不顾一切,不管他冲向刀光就要血溅当场,也要和面前那个人拼命的姿势,他是认真的。
甚至带着寻死的意思。
电光火石般,一个词自动跳到萧瞻峻脑海中。
同归于尽!
韩大人想和他追的那人一起去死。
他不是装模作样。
想心思比一切语言文字都快,萧瞻峻在奔出去两、三步后,又开始回想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韩世拓要他来的。
几天前,韩世拓打发人给他送信。乱兵们占住官道,但萧二爷衙门不在太原城,他没让围住。又出自陈留郡王府,这是打仗的世家,再不会也有几手对策。一直和周围驿站没断联系。
又有梁山王大军到后,福王撤兵,有些官道重新畅通,韩世拓的信安然送到。
信中声明有乱兵要拉他下水,让他稳住,请萧二爷派兵协助捉拿。
这是有功的事情,萧二爷欣然应下,算过布置人手再加行路,定在今天。
本来这事情在掌握之中,萧二爷也到了,韩大人把乱兵也带到这刻意空出来的小镇上,这就方便围剿,却没有想到先一步,韩世拓先动了手。
萧瞻峻就一面大呼救人,一面琢磨韩大人心思时,却见到已是来不及。
韩世拓先动手,萧二爷后出来,离福王最近的又是世子,世子没头没脑,眼里除去福王什么不看,像枝离弦再不能回头的飞矢,着黑衣的他从没有这么快过。
“嗖!”乌光一闪就到刀光里。
他像铜头铁臂无坚不摧人见人应该躲似的,剑在手中却藏在身下,这是他准备杀福王的东西,他要放好不能让人打掉,以脑袋在前面,笔直而行。
刀光,迎在前头,韩世拓也不管。
月色昏暗不明,但他一双赤红色眼睛清晰可见。带足恨意。
一把钢刀飞舞,从他脑后闪过。
萧瞻峻闭了闭眼,暗道一声完了。
这是亲戚,这是小弟交给自己的人,这如今已算得力下属,你何苦自寻死路?你把二爷心疼死了。
“啊啊啊……”不是惨叫,是韩世拓大叫:“杀了他,这是个为首的,杀!”
他竟然还在?
萧瞻峻说不上惊喜,赶紧睁开眼,见到地上坐着韩世拓,满身是血指手蹬脚,在他的身后,一枝长箭扎在地上,扎着一个人。
抹把冷汗,萧瞻峻明白过来。他带的是府兵,曾是辅国公府的人,全是射箭的高手。三步并作两步过去,韩大人的命还在,萧二爷的火气腾腾的上来,不管韩世拓带着伤,一巴掌煽在他脑袋上,怒道:“找死别在这里!”
一封血书交到他手上。
暗红凝结的字在信封上,臣韩世拓叩拜再叩再叩……韩大人身上流着血,眼里流着泪,向萧二爷投来信任:“大人,临死前只求您一件事,”
猝不及防,萧瞻峻愣住。
“信请帮我转呈皇上,我韩世拓此生忠心不变,为吾皇以死效忠,来证明我的家人全是清白的。”
……。
他告诉老兵舞剑时划伤自己手,不怕老兵笑话他,那伤本是他写血书造成的。
血书触目惊心,在月下好似声声泣诉,诉说着他要声明的清白。
…。
“啪!”
又一巴掌煽下来,把韩世拓打得伤处痛,脑袋上也痛,晕乎一晕乎。
他中了刀,以为必死。他要以死明志,明自己全家都没有造反的心。以他的身份,他是世子,是下一代的文章侯,他都愿死拼,想来皇帝就是想发落他全家,也要重新考虑一二。
这是遇到不算糊涂的皇帝才能这样办。
自然的,现在的当今还算清明,韩世拓才不跟福王走。
他都要死了,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伤。手还在,这就好,还能递信就不错。腿呢,不去看了,血早把袍角染红。背上撕裂的痛,他看不到,就以为自己让开一洞,他对着刀光对的,他还记得刀光从头顶过去,落在背后。
都要死的人,颤抖地说出他的遗言,还让萧瞻峻打,韩世拓心想你就打吧,反正我活不了了,耳边骂声不绝。
“你就受几处轻伤,死什么死!”
韩世拓愣住,轻伤?揭开袍角,扒开划破的长裤去看,还真是的,伤有好几处,但全在皮肉上,都没有一指深。
“那我背上呢?不是没了心?”
“啪!”
又一巴掌打下来,萧瞻峻铁青着脸骂:“有本事的进京面圣去!有本事的把这事情扳回来。对了,我收到消息,本想缓缓再告诉你,但你这寻死的劲儿恶心到我了,这就告诉你吧,你家人全让下了大狱了,你父亲你母亲你祖母你祖父你妻子你儿子你私生子,全有了灾,等着你去搭救,你倒好!你全家就你一个还能活动的人,你这要寻死去!”
二爷咆哮:“值吗!”
骂得韩世拓忽然有了劲儿,一挺身子,不怎么费力的起了来,面容绷紧,吼道:“杀了他!”地上捡起自己的剑,对着福王逃走的方向就去追。
满身虽是轻伤,还没有结痂,一挣一用力,这就又开始流血。韩世拓这就没有刚才那担心,反而血在流,他还是活的。死人是流不了这么欢快的。拔腿就走。
对着他的背影,萧瞻峻心里石头落下来。看着他流点儿血,也比他垂头丧气的寻死要好看。寻个人过来询问:“怎么回事?他是命大,还是功夫高,竟然躲过去了?”
把那人都问得一咧嘴,好笑就要出来:“韩大人跟头老虎似的,刀都想咬一口。本来那一刀足以让他掉脑袋。但他跟恶鬼似的,掉脑袋也要杀个人,临时那刀收回去,帮他杀的人挡上一剑,这不,在这里,”
脚尖点地:“慢上一步的功夫,让府兵射死。二爷您别说,亲家老爷的府兵还真能耐,这箭射的,有国公的威风。就那个,叫小田的人射的,也是韩大人命大,也是的,好好的,他作什么要寻死?”
“造反的与他有亲,只怕他要受连累!”萧瞻峻解释过。那个人同情地道:“是这样?那二爷您不帮他一把?可怜他全家人都下了狱……”
萧瞻峻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咦,不是二爷您刚才说的?”那个人更吃惊。
“扑哧!”
萧瞻峻一乐:“我那是哄他的,怕他继续寻死,这不,你看他现在又精神了不是?流血流汗真男人,装怂寻死假好汉。”
那个人嘿嘿跟着乐起来。
“走吧,这地儿留几个人接应附近县城来的公差,让他们仔细搜索,不要走了一个。咱们也追去。”
吩咐过,萧瞻仰带着人也就离开。
……
一道门隔开里外的天地,门外是阴暗的长长走廊,门是薄木板的,不是栅栏,但木板上缝隙也能看到外面巡逻的人。
门内,地面凹凸不平,长的有青苔,可疑的污渍暗红色浓黑色,拼凑出奇奇怪怪的各种颜色。光线不好,眼神再不好,红黄赤绿青蓝紫色都能出来。
这就是产生幻觉才这样。
坐在墙角的文章侯就正产生幻觉。
他眼前先是出现太妃那总是慈爱的面容,在入狱以前,文章侯一直认为太妃是慈爱的。哪怕他现在和南安侯府走动,也是这样认为。
但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他呆在这鬼地方以后,他再也不像原先那样的看。那脸美貌带笑的面容,充满的是贪婪。
是的,萧瞻峻为打消韩世拓编造的话并不假,让二爷无意中一语中的。文章侯府也让抄了家,男人们全让抓走。这会儿文章侯坐在墙角目光呆滞,二老爷站在门后目光呆滞,四老爷带着泪痕目光呆滞,兄弟三个人都没了主张。
是的,太妃是贪婪的。
这想法不但出现在文章侯脑海里,二老爷四老爷也正这样想。二老爷失神地道:“完了!福王他还敢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懊恼地捶着墙:“我时常去他家里,我竟然没看出来……。”
“他怎么能告诉你呢?他对咱们家并不亲近,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关起府门玩小老婆……。”四老爷眸子一张,三分精神出来,喃喃道:“会吗!他要是能造反,我都能上天!”
“噤声!”文章侯从抓进来就混沌的心,让四老爷最后一句话激得打个激灵。阴沉着面容斥责:“你我都在这儿呆着!还敢乱说!”
把四老爷一心头的窝囊火也带出来,四老爷本就是欺负长兄惯的。没分家的时候,仗着自己是小儿子,去母亲面前讨钱,和兄嫂胡缠。让文章侯过,自悔失言无处可泄气,对着文章侯也骂:“你当我愿意在这儿呆着!这事又不赖我!赖谁你找谁去,冲我凶你能出去不成!”
文章侯张张嘴,又忍气吞声闭紧。和兄弟再争也争不出个好来,文章侯只唉声叹气。他一垂面容,四老爷也就说不下去。
也是,他也同时想,和兄长争,也争不出个好来。还是想想办法……“唉,没有办法想了,可怜我的官,我花了三千两银子到的手,后面等官的人十几个,这就便宜了别人,三千两银子……。”
文章侯呆呆地望过来。
“大哥,三千两银子,你多少补我点儿吧?”四老爷泪眼婆娑。
文章侯呆愣愣:“补你官么?还是补你钱?”
四老爷泪眼汪汪:“官也行,钱也行,大哥……。”就要哭上,文章侯傻呆呆:“咱们还能出得去吗?”眸光在四面一扫,实在不是好看地方,有生以来就没呆过的,看不下去,迅速收回,目光只定格在自己面前一小块地方。
那里好歹是块干净地面,有小小的青苔出来,是个养眼的绿。能找回在家看窗外绿枝的感觉。不然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只想撞墙去死。
对了,撞墙!
对了,丢了官!
对了……文章侯眸子亮了。他亮的跟诸葛之亮会周瑜那时候,胸有成竹,面容也平静下来,唤道:“老二,老四,我有个主意!”
二老爷大喜。
“呼!”四老爷一步就到文章侯面前,险些把文章侯撞倒在地。文章侯让上一让,皱眉憎恶地道:“慢来慢来,你把我撞到墙上去,我死了倒也明志,但是话还没有交待完,你先让我说完!”
二老爷骤然止步。
四老爷目瞪口呆。
“对!咱们以死明志吧!”文章侯一伸手,揪住二老爷,再一伸手,又抓住四老爷,眸子亮得吓人,嗓音也快速高昂起来:“家门不幸,遇到这种冤枉事情!说冤枉呢,也不冤枉。咱们是亲戚,连坐之罪自古有之!可冤枉的是,咱们一直是忠心不二的。二弟,你丢了官不是?”
二老爷让他揪得慌张,点头如捣蒜:“等我出去我再寻去,不劳大哥你费心。”笑话,死?还有妻子和孩子,还有两个孩子没人家,自己死了他们怎么办?
“四弟,你也丢了官!”
四老爷魂不附体:“丢官可以,丢命不行!大哥,你还是赶紧想办法,世拓媳妇宫里有人,她有人!”
笑话,作什么要陪着福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