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迷香

侯门纪事 淼仔 14269 字 9个月前

“我说哎哟,是亲不走动,就亲也不亲了,再说那是将军夫人大姐的长辈,”

二太太冷下来:“是她堂姐。”

“您这话也不对,大宅门里住着,自小一处长大,可不就是亲姐妹一样。您只猜将军夫人怎么说?”

二太太白瞅着她,你都上我家门说过这事,我还能不记得吗?

中年妇人毫不觉得冷场,自顾自道:“她说啊,要见要见的,对我说,你帮我请去啊,”二太太撇个嘴:“你就拖上几个月,才告诉我?”

“我出京了,我也得走亲戚,远路的。”中年妇人笑道:“这不我一回来,就赶紧的告诉您,不过您总不接我话,我就得又来问问不是?”

这亲戚走的,幸好别人没让你传要命的话,不然从正月到此时,命早就没了好些条。

二太太故作漫不经心:“那袁家现在又怎么说?”

“将军夫人,”中年妇人再一次肯定,二太太眼角抽几下,她的心有无奈,她要不是将军夫人,我早就不理你说话。

“她说,帮我传话,我不讨您的回话,我怎么能去见她,问起来我没得回。不怕您恼,还是您这里先给我回话。”

火气,悄悄在二太太心头升起。

她知道这是敲打,暗示你二太太府上,没有袁家官职高。二太太会生气吗?她很想生气,却只能揣着。

二老爷在丁忧前,是没有袁训现在的官职高。还有就是离满服没几个月,二老爷就要谋官职。

往院子里看看,静而无声,家人们走过,都轻手轻脚,怕触怒二老爷,虽然他此时不在家。

多少穷京官候着差使,二老爷的官职丢了,再捡就不容易,心情一直不好。

如果不是眼界儿高盯着韩世拓,要拼一口气的话,二太太心想穷就穷过,没有以前居住侯府时的菜式好,倒饿不到一家人。

但一口气,梗在心口,总想着韩世拓的差使不错,三老爷去了,也跟着好,还有掌珠开了铺子,居然生意红火,这口气若是不拼,不是气死人?

对宝珠的传话,以二太太的阴沉性子,城府不低,也就忍耐下来。

她再想和隔壁侯府拼口气,也分家后明白文章侯夫妻以前有多容忍她们。

以前挑事儿主谋的,是二太太。不着边际往前冲的,是四太太。跟在中间打太平拳的,是三太太。

文章侯夫妻都懦弱,就和老侯干架有精神去了,对自己兄弟夫妻,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不是媳妇那样的厉害人。

虽然是想和掌珠夫妻拼这口气——二老爷夫妻是把韩世拓也怪进去——但二太太明了,韩世拓的差使是从哪里来的。

韩世拓走的头半年,二老爷和四老爷还在家里乱嚷:“这小子不成人,是必回来的,呆不到三个月。”

直到分家,韩世拓也没个影子,反而三老爷也去了。文章侯府里收到银子,文章侯怕惹兄弟们难过,他不说,但三太太收到银子,窜门时却说出来。

二老爷和四老爷这才知道袁训办得有多妥当。

再有袁训升官,他的人是没有回来,但金殿上吵成一团,总是听到。再袁家女儿又定亲事,二老爷和四老爷唉声叹气,潜意识里以已推人,认定袁训为了妻子,宝珠为了姐姐出气,会拦下他们的官职。

心里,这就暗无天日起来。

二太太的娘家,四太太的娘家,亲戚也有,亲戚们中人一多起来,就什么话都有。也有人说:“要谋官职,怎么不去找袁家?怕什么,和世子媳妇说声,也就是了。”

四太太来告诉二太太这话:“四老爷说了,乡下种地去,也不去找她。二嫂,你也别去!”

她说的时候不凑巧,二太太刚走亲戚回来,那时正月里,二太太才听满耳朵的劝说,好意有时候总伤人,二太太正烦,四太太跑来嘈嘈,她发狠掷下痛声:“我们不去!”

她不是不想去,但怕去了宝珠也不理她。

掌珠分家,手段是恶劣点儿,但二太太横插家务,就中弄钱,也不是清白人。

有时候想想,心思也是活动的。

人的心思与性格有关,如掌珠,撞到南墙也不回头,就站南墙根上了一直的撞,琢磨着怎么撞出个洞出来。

但这洞也许下辈子才撞出来,掌珠不会去想。不是她没有心机,是她不赢就忘不了。

要是四太太,指着南墙是不会再撞,但揉着脑袋骂是肯定的。

二太太呢,心思本来就多,才能挑动妯娌在家里造反,她是思前想后的人。

为一口气呢,自尽的都有。但想得开的人,也就不少。如果能为二老爷谋官职,二太太咽得下去这口气。

在她面前坐着的,是常光顾的布铺掌柜娘子,二太太也有铺子,但互相照顾生意,也就有点儿交情。

她在这里说的话,自然是袁将军夫人要见,她才来说,虽然她不说是宝珠的意思,二太太也能明白。

“好吧,”二太太顺手推舟:“那就见见吧,总是亲戚,不过,我可不去她家里。哪有长辈去见小辈的呢?”

掌柜娘子伶伶俐俐:“那外面见见吧,她最近爱出门喝个好茶叶,茶楼上不错。”二太太颔首,挤出一丝笑容,才说个好字,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人。

四太太冲进来,一愣,对着掌柜娘子道:“你又往这里来了,敢是和我说的事情,又和二嫂在说?”

“四太太您别误会,我何曾说过什么,是您听错了。”掌柜娘子不想多说,抱起布料说声告辞就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石径头,四太太抱臂冷笑:“二嫂,你不要让她说动,她来对我说和袁家走动,我想和隔壁都不走动,谁要去巴结袁家!我一想到她又来说你,这就过来,我来得及时,二嫂,她说鬼话,你不要理!”

二太太慢慢腾腾,和掌柜娘子说得一样:“四弟妹,你误会了,她和我说衣料。我娘家侄女儿要出门子,我办几件给她。”

“真的不是?”四太太狐疑。

二太太淡淡一瞄:“我倒要问你,她和你说袁家,是你在外面有言论,想去袁家巴结?”

“胡说!谁敢编排我!”四太太赌咒发誓:“这辈子不和侯府走动,二嫂你也发一个!”万大同说不必见四太太,就是分析过她的话,让吓跑的。

貌似不能坐下来说话才是。

二太太对她讪笑:“祖宗牌位都供在他家,不走动,祖宗也不要了?这让别人怎么看。”四太太语塞。

……

到晚上,二太太心神还没定下。这与四太太的话无关,是二太太自己捉摸不定,怕宝珠会出恶言。

她有个厉害的姐姐不是吗?

倚在窗前,见花不是滋味儿,见水又觉无光——这是晚上,还是阴影里——帘拢打动,二老爷进来,眉头上竟然有喜模样。

“可用过晚饭?”二太太迎上去,捕捉二老爷的心情。

二老爷搓着手,这是人喜欢的时候,不会表达,先表露的姿势之一。但有了年纪,不是情绪爱外露的时候,搓上一下就收回,换过衣裳,在榻上坐着,才故作平淡的冒出来一句:“隔壁今天怎么样?”

隔壁,自然是指侯府,再不然,就是指同样分出来的三太太房中。

二太太会错了意,竟然没明白丈夫的话:“三弟妹今早走来,说赏花看花,我回说没功夫。三弟有进项,她有心情去,我们哪里玩得动?”

说着说着,二太太触动怒气,又恼在面上。

寻常的时候,说到没进项,夫妻两个人是同时着恼,但今天二老爷颇为宽厚,笑上一笑,他知道二太太不是四太太,一气上来就要说上半天的人,候着妻子很快压下去,二老爷则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我今天遇到隔壁媳妇的亲戚,袁家那位。”

“哦?”二太太这才知道,隔壁说的却是侯府。话,又触动她的心事,问得急切:“怎么了?”二太太怦然心跳,不是喜悦,而是担心不愉快。

她想心事太浓重,把丈夫面上的喜色也忽略。

二老爷一开口说这事,就喜笑颜开:“他同我说了两句,这是个不错的人。”二太太的喜悦,就这样让引出来,不管不顾,不理不睬,什么也不知道时,只就着丈夫的话,就笑容满面:“你仔细说给我听。”

“我去太子府上,”

二太太唔上一声,二老爷是去寻差事。

最近柳家袁家大闹,袁家没有别人在京里,袁家那位将军只把自己官职给折腾下来,最近才涨回去。柳家,竟然是大伤筋骨,拿下来一批的官儿。

往太子府上巴结的人本来就络绎不绝,这就为寻官职去得更多,二老爷更是见天儿的去,想认识人,或能面见太子一面,让殿下安放官职时想得到自己。

他后一个想法,想面见太子,单独见,机会不大,在太子出房的时候见到,有一堆的人呢,哪能记得住二老爷?

二老爷主要是奔前一个想头去的,他离满服没有几个月,现在去结交人,和旧相识见见面,好在需要时,让他们在太子面前为自己说说话。

太子府上的外宅,无形中也分内和外。一般的人,都不敢过了影壁,就不敢再走,在一侧厅外站着说话,里面是公事房,他们坐儿也没有。

二老爷认识的人都在忙,他又不想就走,就和一个同样目的的穷京官说着话,再用眼睛瞍着别的熟人几时回来,袁训就这个时候大步走进来。

他进太子府的气势,与来寻差事的人注定不同。

经过的公差争着招呼他:“回来了?”

有个杂役更是殷勤:“看一头汗水,我去打水来洗洗。”端着个盆就出去。里面冷捕头好笑:“我说,我的茶还没有人倒了?”

袁训在外面听到,摇摇马鞭子:“你先等会儿,我这就要见殿下,先给我打水净面。”冷捕头笑骂出来:“下回我使唤他,你换个钟点儿回来。”

袁训没放心上,冷捕头不见得真的要茶,也许就是搅和。

候着的京官们有不认识袁训的,见他语气大,一进来就要见殿下,窃窃私语:“这是谁?”袁将军好几年不在京里,回来没有几个月,又天天不是和柳家去打架,就是出京办差,不认得他的人还不少。

议论起来:“袁训?”

“是他,”惊呼声低低的出来,都争着去看袁训面容。

“难怪,这般大样儿,”有人叹气。

二老爷本来是恼的,恼袁训不知收敛。嫉妒人到不能压制时,都会来上一句不知收敛。但袁训对着他笔直走来,离开几步,笑容可掬,拱拱手:“原来是二老大人。”

二太太听到这里,已经就要醉了。

袁训在太子府上的神气,让二太太神往,在这里打断二老爷,笑问:“那你赶紧的和他说几句不是,”

“谁说不是,我就和他攀谈几句,还得他让我进房里坐,吃了一碗太子府上的茶水,”二老爷满面得色。

二太太也跟着欢喜,暗想会见袁家这就没错。但她不知结果,就不肯先告诉丈夫,只想等见面后是喜悦的,再在丈夫面前讨人情不迟。

又问后面如何。

二老爷得意非凡:“哈,他是有面子的,倒了茶,吃上一口,只和我说上两句,就进去见殿下,这一进去,就半天不出来,我在太子府上见到的人,只有他才能说得这么久,我呢,就把茶水喝完,杂役要给我再续,我也想再喝一碗,但是外面盯着我看的人,害我坐不住。我就告辞出来,本想早回来,又让他们围住,几个才进京的人,骂我认得袁训,怎么不早告诉他们?这不,晚上请我喝的酒,让我在他面前多说好话。”

官场上的规则,貌似总这样。

二太太喟叹:“他是个大红人儿,别人哪里比得?”

夫妻相对,都尴尬上来。

半晌,二老爷难堪的道:“早知道,他肯和我走动,悔不该他家喜事我不去?”从这话里,把罪魁祸首扯出来,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睛:“全是四弟害我,他说和隔壁媳妇不好,袁家岂有不帮着她的?说袁家一定欺负我们,拦我们的好官职,全是他说的这些话,我们才没有去贺喜,”

二太太也忿忿:“可不是,全怪他!”

倒霉的四老爷是说过这话,但听从的人却是二老爷夫妻,这会儿四老爷不在,无从分辨,躺枪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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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在此,郑重向依曼达亲和所有亲道歉,昨天回评论时脑袋不晕,所以说按时更新。

一万三更送上,但没准时,仔错了,请亲们多多原谅。

二万更这事,呃,慢慢的分开还吧,今天这算还一部分,算不?

等到柳家的家人们见到,过来护住柳丞相时,柳丞相气喘吁吁,鞋子都跑掉一只。在他对面的老侯也不比他好,同样衣衫凌乱,发须乱飘,但老侯是打人的,从威风上看是多出来的。

手举着竹杖,老侯怒目圆睁,还在破口大骂:“老狗,欠打的老狗,有话你同我来说,如今我回来了,专只侍候你……”

柳丞相见到老侯出现,才是惊愧都有。他欺负晚辈的的心思,在让袁训揭开一层后,又让柳至揭开一层,余下的不多,在老侯面前更无立足之地,他们两个都有年纪,又都在京里土生土长,他们是认得的。

认真论起来,老侯还比柳丞相长上一辈,如果他们肯论的话。

竹杖打地,“当当当!”老侯一口一个老狗,当着家里人面,柳丞相终于恼羞成怒,回骂道:“老东西,你比我还年纪大,你倒来骂我老?”

“你不老,怎么办糊涂事,你不老,怎么看不上我家门楣,老夫我就骂你老,老糊涂,你老混蛋,你老你老……他们都比你小!”老侯话意指的,自然是袁训。

柳丞相气得哆嗦着,回过神来,老夫我凭什么让你打骂,怒道:“我和你拼了!”一低头,一哈腰,对着老侯就要冲过去。

在他身边的人拽衣角扯袖子,把柳丞相拉住。

他的举动让老侯见到,老侯原地跳起有半尺多高,落下时,手中竹枚先着地,“当!”脆响声让老侯想到自己手中有武器,一边儿骂着糊涂老狗,一边儿把手中竹杖,原来是握的,现在改成执,对着柳丞相直掷过去。

“打你个老混蛋!”

竹杖是轻飘的,没出去多远,就落在地上,打个滚儿,掉落到草丛中。但老侯也有出尽气之感,把老腰一叉,胡子半撅着:“我啐!”

音拖得长长的,再就打算要走。

身后,“我啐!”柳丞相来上一声。

走出两步的老侯又怒了,扭头又是一下:“我啐,我啐你一脸!”

柳丞相跺着脚,弯着腰,刚才跑出来的汗水往下滴着:“我啐你一身!”

“啐,我打你的狗头!”

“啐,你还敢过来!”

两个人都上了年纪,都有资历,一个占住你上的是我家,一个占住道理,都有胡闹的本钱。这就你啐过来,我啐过去,一直啐到老侯就要消失在眼线里。

最后再来上一下,老侯让儿子们扶着,就可以放心的跳高。脚蹬着地,袖子乱舞似雪片飞动:“我明儿还来,你给我等着!”

钟大老爷等人笑着,把老侯扶出去。

在他后面,柳丞相是手指须动的回话:“我候着你!”但见到老侯转过影壁墙,终是沮丧上来。一个踉跄,幸好有人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

但额头上,肩膀上,背上像也让敲上一杖,一起隐隐作痛起来。这出子架,终是吃亏。他长叹一声,让人扶回房中。

再来看门外面,走出柳家大门,老侯就不让儿孙们扶,得意洋洋整衣裳,见儿子们也好,孙子们也好,全是欢笑的。

“父亲打得好。”三个儿子一起翘手指头。

“还是祖父最威风。”钟恒沛夸着,给老侯把腰带摆正,这是刚才奔跑时歪的。

老侯得意非凡,一点儿雄心重新上来:“你们呐,一抹子全年青,不中用,这种倚老卖老的东西,就得我同他卖老,他才收敛。”

“是是。”钟大老爷微笑,手引去对轿子:“虽说是父亲精神,但到底是赶远路回来,请先上轿,回家去摆上接风酒,再畅谈此事,岂不更痛快?”

老侯道他说得是,就往轿子走去。二老爷三老爷把轿帘打开,老侯还没有低头入坐,见家里的快马来上一匹,家人滚鞍下马,笑回道:“听说老侯爷回来,亲戚们都往家里来,说是接风呢。”

“好好,你去告诉他们,我这就回去。”老侯下船,就让人去知会亲戚们来说话,这又往太子府中和宫里走上一回,亲戚们也应该到齐。

这就上轿,轿子晃悠悠起来,老侯又叫停,露出脸面,对儿子们道:“你姑母在宫里,平时怎么传话?”

“为预备姑母和加寿买东西,宫门上常有袁家的顺将军,再和阮府董府说好,轮流出家人候着,也是预备着跑腿。父亲有话要传,只让他们去就办得成。”

老侯点头满意:“这样很好,”想想又要笑:“寿姐儿是要专备一个买点心的,她就爱新鲜东西。”在这里又得意上来:“在山西时,总是我进城买给她,这一回我回来了,也能多买几回给她。”

“是,这就让人去告诉寿姐儿,您回来了,让她吃点心果子上面,只管要就是。”钟大老爷见老侯说和加寿姑娘很亲近,也是欣喜。

老侯忙摆手:“不是这句,是告诉你姑母,我说给她和加寿出口气,已经办到。”钟大老爷说好,就要安排家人往宫门上去时,身后老侯又叫住,钟大老爷转过身满面笑容:“父亲还要说什么?”

“告诉你姑母,如今我回来,让她放心吧,凡事都有我。”老侯说完这一句,才悠然自得的吁一口满意的气。

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像是满意之极。

听到是这一句,儿孙们都忍住笑。钟大老爷更是憋得紧,说个是字,打发自己的小子去传话,传这“要紧”的话儿,让姑母好安心。

小子上马去了,这里一行人喜气洋洋,才在柳家出过气,那得色直上眉梢,就是不认识的人想看不到都难。

府门外落轿,靖远侯大学士出迎,见到自然喜欢,已收到早回的家人带话,说老侯去柳家闹去了,大家闻言哈哈一笑。

这去的要是袁训,或是别人,柳丞相就要上金殿奏本去了。但去的是个上年纪的人,又是以前认得的,柳丞相也无老可仗,他不告,皇帝知道也装不知道,就成一笔糊涂帐。

靖远侯从台阶上走下,放声长笑:“这事儿,就得是你去,换成是我去,只怕他欺负我圣眷不行。”

老侯就更得意:“这不是圣眷,这是底气。”

“我哪些儿底气不如你?”靖远侯故作吃惊。

袖子一挽,拳头高举,雄纠纠的上来,老侯道:“我有打人的拳头,你只有理论的心思。”靖远侯大笑:“你同袁训在山西必然常见面儿,这就一个模子般出来的。”

“他吃在袁家住在袁家,收个好扳指也在袁家,他这算是还袁家的礼儿,改天再去柳家大闹一回,才是他自己的情分。”董大学士也走来打趣老侯,伸手讨要:“小袁送的东西,给我看看,你信中说得天花乱坠,我也想要一个。”

老侯就摸袖子,哎呀一声:“坏了!没带。”不管别人信不信,率先往里走,嚷着:“容我换衣服,换过衣服出来陪你们。”

钟大老爷送他进去,靖远侯对着衣角嘀咕:“你穿的本就是新衣服,还换什么?”但是主人要换,靖远侯也不说什么,和董大学士客厅里坐下,说话等候。

房门外,老侯让儿子留步:“你外面候着。”

“父亲,两年没有见,我侍候你更衣?”大老爷很想献献殷勤。

“不不不,为父我很是不老。”老侯坚持不让他进去,大老爷只能作罢。在外面看花木整齐,是事先接到父亲要回来的信件,收拾过的。但是忍冬像是少了些,父亲爱忍冬开花泡个茶水,还要加种些才是。

正想着,见房内原本侍候的丫头出来,老侯上一回进京,带来的两个年青姨娘,自老侯离京,她们一直住在这里,也走出来。大老爷吃惊:“你们都不在,父亲一个人怎么换衣?”

姨娘们也委屈:“老侯爷不让我们侍候。”

“卡!”

轻轻一响,是里面上了门闩。

这一声响,把钟大老爷提醒。父亲是钦差,总有机密的事情或信或东西要处置。就摆摆手,索性让姨娘和丫头们全离开,大老爷一个人机警地守在这里。

老侯在房里,舒展的对着看的,却是袁训送他的白玉扳指。

“好东西啊,”老侯笑眯眯。

以前他只是喜爱,因为这玉质上好,再来这是袁训石头城里弄出来的,凡是亲戚都有,国公郡王人人不少,老侯也有,面上有光。

老侯眯起眼,他现在更喜欢这东西,简直爱到心坎儿里。凡是亲戚都有,皇上也有太子也有,老臣我也有,面上有光。

他的儿子以为钦差在机密,钦差却是歪在椅子上,就着天光端详着玉扳指,认真的收起来。

他不敢给别人看,特别是常面君的董大学士。虽然两个扳指不一样,但世家子都有一把子眼力,董大学士要是说上一句:“皇上也有一个扳指,似乎和老侯你的玉质一样,”这话可怎么回可好?

收起来吧,没事儿自己看看再好不过。

匣子外面再加把锁,放入箱子。箱子外面再加把锁,老侯这才放心。随便换下衣裳,太子所赏,恭恭敬敬放在高处,打开门,与儿子会合,一起往前厅去会客人。

晚上袁训和宝珠过来,把两个孩子抱来给老侯看,听说老侯打到柳家,袁训笑得合不拢嘴,把老侯夸了又夸。

老侯自然又得意一回。

……

红花醒过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是什么时候了,她想知道,但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确定,只能作罢。

她的身子是直立起的,双手试试,还吊在上面不能动。但脚没有绑住,静听片刻,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人的存在,红花试着伸出脚,在半空中虚虚的划动,想能碰到什么,以确定自己在哪里。

在地狱里,红花才不信。

轻轻的擦碰声,像碰到布质而又软的东西上面,红花收住脚,悄声自语:“布袋?这是个仓库?”

随即,有语声回答:“我是人。”

……

好半天,红花才从大脑一片空白中惊醒,才能思索这个人的嗓音。悄悄的,低低的,而且没有呵斥自己,这是同关押在一起的人?

惊喜,顿时升起,红花想也许可以一起逃走……很快,这嗓音的熟悉感充斥脑海,红花傻住眼,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颤声道:“万大同?你你,你也让抓来了?”

“哼!你当我有你那么笨?”万大同回话还是低低的。

随时随地能刺激到红花,让她不顾一切的要回鄙夷的人,当属万大同。红花愤怒回话:“你不笨,你怎么也在这里!”

“因为我来陪你!”万大同好笑。从他听到红花还能生气,就放下心,红花姑娘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不然没这么好的精力,还能吵架。

红花不屑:“说得好听,你来陪我?这是哪里?”

“奈何桥。”万大同嗓音带着笑意。

红花也忍不住一笑,在黑暗中又呲呲牙:“你还真能胡说,奈何桥上只走亲人,我不要你陪。”

万大同悠然:“哦,那你要谁陪着?”在他的话里,红花心里闪过“老糟”两个字,更是要笑,万大同一定是想说孔掌柜的,但红花硬是道:“我娘!”

“嗤,”万大同明显有一声笑,他笑的是并不是红花所想的,但红花跟着气馁:“也是,我娘才不会陪我。”

“哦?她不陪你又会陪谁?”万大同的嗓音温柔起来,但红花没有注意,依然沮丧:“我娘心里没有我。”

万大同是听红花说过的,此时听到,怜惜又上来,更是柔声:“怎么会?当娘的心里都有孩子。”

“她没有。”红花冷冰冰,似心门已关。冰冷话语让万大同一时不知道怎么劝才好,红花又急促地开口:“有一年,我外面挖野菜回来,我说娘我饿了,桌上有一个饼子,我娘说那留给我堂哥。”

万大同静静听着。

“有一年,我洗衣裳回来,我娘正把一块肉给我堂哥吃,到我,就没了。”

万大同骨咕一声,很是含糊。

“有一年……”

终于,万大同无奈:“这里不是随意说话的地方。”

“……那,你怎么也在这里?”红花受到提醒,默然后回到当前。万大同伸展下四肢,逗她:“你看呢,你猜我是什么时候让抓来的?”

红花很吃了一惊,猜测起来就错得离谱:“你一直跟着奶奶,难道奶奶也让……”红花吃吃的说不下去,万大同好笑,怕她更担心,赶紧告诉她:“我没事,”

搔头这话也不能让红花相信,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送到红花嘴边:“吃吧,这里像是没有管你饭。”

实在太黑,饶是万大同勉强能视物,也只看到红花是个轮廓,取出的肉干碰在红花脸上,手却碰到她嘴唇。

男人的肌肤,让红花轻啐一口。而她柔软的嘴唇,在这里关上有段时间,无水微有干裂,又让万大同心头一荡。

“对不住,”

红花本来还想骂一句,道歉让她收回话语。心中转悠着万大同怎么会在这里,想到宝珠,吃不下去,只道:“先回答我话,我才能吃。”

“我找到这里来救你,你信不信?”万大同寻思怎么能让红花相信,苦恼地道:“我不敢点火折子,我是从你进来的地道里来的,不知道离上面有多远,幸好没有人看你,不然我也不敢进来。”

红花虽不能尽信,但明显紧张松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是为我而来…。羞涩占据第一位,但宝珠还是同在,红花羞答答:“多谢你,我真的饿了,给我一口吃的,再说你怎么找到我的……我的嘴在这里,别再放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