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嫡子真不值钱。
宝珠也偷偷地笑了一笑,本着女人的同意心,又为舅母国公夫人有些难过。为了国公夫人,宝珠又问了一句:“国公夫人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万大同又一脸浑身到处不对劲的表情,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身为主母,夫妻失和,公婆不喜,算计别人,”在这里顿上一顿,万大同冷淡地道:“管不了家,就添事儿去了。”
“添的什么事儿?”宝珠又问。
万大同冷笑:“后面小项城郡王所作所为,没有她就起不来。她要是能管家……”哪还有这些的事情呢?
这一番话,让卫氏梅英全都点头,不由自主地说:“是这样的道理。”
辅国公府的旧事,把房中众人全裹进去。顺伯默默的回想,卫氏梅英红花暗暗的叹息,万大同摇头,宝珠也盘算了一会儿。
北风把他们打醒,呼地卷在门上,把门帘子吹得动了几动。万大同道:“这凌晨的风,总比头天晚上的还要猛烈。”
边城的风,就是这样的铺天盖地而来,席卷天地而去。
宝珠恰好在此时抬眸,而万大同也同时看了看她,又装出一副奸商模样:“背景说完了,我们说正事吧。”
“请说。”宝珠此时更加的客气。这个人是凭自己的能耐,在宝珠面前有一席之地。对着他,宝珠早想到一句话,天下处处是学问,行万里路见万众人,果然是如读万卷书。
万大同道:“您为国公也好,为自己也好,染指这块地的本钱也足。那这块地您是想高价儿买,在国公不在家,送公子们一笔银子挥霍中饱私囊,还是想省几个钱,低价儿把地买了,你我全有钱赚?低价儿,对你和我来说,总比高价儿送钱给公子们的好?”
宝珠一点就透,顿时把她以前不允许任何人低买田地的心收起,宝珠忙笑道:“能低,就低吧。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人要买,您以为我们能低下去?”
万大同笑了:“奶奶只要想,就能办到。”
宝珠含笑:“我想流水一样的价格买这地,不过,我可一块也不分给你,你有什么好处?”万大同陪笑:“抬粮价儿的事,咱们就算了行吗?”
在他对面,就是妈妈们起坐间的地方。门上,挂着红色绣蟠桃的帘子。万大同目光似乎想穿透帘子看进去,他悠然地笑:“我要是没有猜错,这里面有人拿着个笔,写奶奶一开始让我还银子的话,随时等着让我画押吧?”
帘子一动,里面出来一个身着官袍的人。
赵大人一手执笔,一手是张供词,出来就笑:“万大同,你一直都机灵,我就寻思着,你几时能不机灵,我就可以把你关几天,你是大鱼,你有钱。”
万大同对他咧咧嘴:“省省吧,我说赵大人,咱们是认识的,你吃了我多少酒菜还不知足,又跑到这里讹我来了。你赶紧回去你衙门去,昨天晚上逮的大鱼不少,全倒吊着搜刮搜刮,指不定浑身上下掉珠宝,再不去捡,把你的衙门底子压塌喽。”
说完,他身子一起,双手一抱拳:“说了半夜,回去睡会儿是正经的。明儿上午,洪奶奶,我们您那上房里见。”
也没见他怎么动,身子笔直往后一退,人就到了帘外。然后有几下交手的声音,万大同大笑声传来:“让你欺负我,把我撵了来,给你一巴掌,让你以后记得记得我。”
孔青在外面忿忿:“偷袭不是能耐!”
红花撵出去:“哎,是今天上午,不是明天上午。”见万大同熟门熟路地往厨房里一钻,就此不见人。
红花气道:“他怎么知道我们家这路的?”
孔青拍着肩头,就是那里中了一巴掌。孔青道:“这人狗耳朵,来时的路估计记得差不多,别管他,他敢横穿这院子,把当兵的全惊起来打一架,我才算服他!”
侧耳听听,外面再没有动静。孔青和红花进来。
宝珠谢过赵大人,让顺伯和孔青送他出去,大家各自睡下。红花侍候宝珠解下衣裳,还在纳闷:“奶奶,他真的倒老实上来了?”
“至少说的全是实话。”宝珠对着红花,是放心地笑着:“今天这半夜还真的值,红花儿,在京里我们有孔掌柜的,在这里又遇到这样一个人,你看孔掌柜的跟他比,有什么不同吗?”红花道:“孔大爷是有身份的人,他还做宫里生意呢,又是殿下府中出来的,这个人不能比,这个人好似野林子里的鸟,不尊贵。”
宝珠忍俊不禁,孔老实那常年带笑,就是他心里想哭,也是脸上带着笑,从哪里能看得出来是尊贵?宝珠一开始怎么看不习惯。到后来见识孔老实是一片真心的为自己,心地可以感动任何人,宝珠才更尊敬他。
而万大同呢,让红花说对了,有天不管地不收的感觉。不过他功夫过人,又言语犀利,宝珠想只要他以前继续老实,宝珠还是会好感增加的。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说得对,高价买田,把钱送给表兄们乱花用,我不肯。不说他们对咱们上来并不好,就只想到小爷回来那天,他们欺负小爷,我心里就一直记着呢。压低了买,咱们多余下些钱,等舅父回来给他使用也是好的,平白的为什么要便宜他们!”宝珠往地上啐了一口。
红花犹豫不决:“可是,价儿低了,舅老爷府上筹粮呢,怎么过这一关?”宝珠挑起眉头:“我算过了,还有我们去认亲那天,你看凌姨娘房中舅母房中,像再拿不出来的?这样大家子,搜搜寻寻的,还有呢。实在没有,”
宝珠不屑地道:“又是项城郡王的人,又是定边郡王一族的,不信寻不出一点儿钱来?”她毅然上来:“就这么办了!不但这田的事情是这样的办,你再见到万大同时告诉他,国公府再要乱卖铺子房子的,让他给我压低了,不然我钱不足够,我全要了。”
红花答应着,打发宝珠睡下。去铺自己床时,听宝珠还在自言自语:“真是个聪明能干的人。”红花知道宝珠在夸万大同,红花睡下来想,奶奶才是聪明能干的人呢。
红花只服奶奶,像奶奶这样的,能把他“请”来,请来以后又听得懂他的话,又识得他是个人才,又肯给他一份儿礼遇,又肯为眼前的事情,不计较前仇。
奶奶才是聪明的,只不过不峥嵘地全在外面就是。
……
另一处小院子,万大同才到这里。这是他诸多落脚处的一点,是在贫民巷子中。他倒在床上,呼一口长气:“累啊,不过我总算说得差不多。以后有这位奶奶联手,管叫公子们喝西北风去。”
他对于所有公子,全是鄙夷。八个里面不能说没有一个好的,但目前没有能出来能帮辅国公的人,在万大同心里,就都不是好人。
万大同鄙夷他们的一点是:“背后都有人支持的,大公子有项城,二公子三公子有定边,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虽然姨娘是本地的小家,可以前往娘家拿银子,现在也可以拿出来了吧?至于八公子,您找项城郡王借点儿钱,不是应该的?”
万大同所以一个也不喜欢。
倒是袁家这位奶奶,肯把钱拿出来,万大同倒是敬重宝珠。
只凭宝珠一面之词,万大同就会相信她吗?
还有顺伯在。
顺伯为人,万大同信服。
袁家奶奶这事是在顺伯眼睛下面过的,万大同相信她不是为了自己谋私。
他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聪明人啊聪明人啊……哦,我自己也是个聪明人。聪明的落到此时,他睁开眼往四下里看看,一间旧屋子,几张旧板凳。落得我上房没得睡,我混到睡这儿来了。
苦命的管事。
……
天色大亮,国公府的角门才打开,就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往里走。婆子们叫住她们:“舅奶奶,哎,别闯。”
“我找凌姨娘,你还能不认得我,老货!”凌大人的妻子对他拂袖,继续哭着往里面走。
凌姨娘在房中听到,火爆地跳出来:“大早上的,谁往我这里嚎丧来了!”一看,却是她的弟妹,凌二的母亲。
凌姨娘才说一句:“弟妹,出了什么事?”凌夫人一头撞到她怀里,撕扯着她衣裳大哭大闹:“你还我的儿子给我,没良心的,我们为你在外面做的事还少吗?你就这么歹毒,把凌家的根往死里推。还我儿子,”
凌姨娘还没有明白,凌夫人带来的,两个是她的丫头,还有两个,一个是凌二的妻子,一个是凌二的妾,是凌夫人放给他的,所以带了来。
妻妾揪住凌姨娘衣袖,恰好两个,一个人一个,免得分不过来。把袖子摇着,妻妾都放声大哭:“你起坏心要昧别人的珠宝,怎么自己不去,让我家二爷去?黑心断了肠了的,把我丈夫还给我……”
谢氏在房里,打水绞帕子给龙怀文净面,听外面又哭又闹,也就听明白。龙怀文和凌二的勾当谢氏不知道,谢氏就问他:“大公子你又干了什么?”龙怀文不耐烦抿抿唇,谢氏就不再问这件事,只道:“那我抱着孩子出去吧,省得在这里劝你,又落一身不是。”对外面听听,谢氏自语道:“看这劲头,只怕今天要闹一天。”
龙怀文低沉地道:“走吧。”
谢氏真的不再管他,叫上奶妈,抱着孩子,找间小花厅上用早饭。吃完也不回去,让个丫头去打听又怎么了。
谢氏叹气:“怎么这么多的事呢?”
丫头很快回来,掩住嘴脸都白了。谢氏光看她的脸色就可以吓一跳,用帕子掩在心口上,屏住呼吸瞪圆眼睛。
“大奶奶,吓死我了。”丫头是谢氏的陪嫁,和谢氏一样的性子,就让吓得不轻。
“奶奶让我回房去,见凌家舅奶奶已经在房里坐着,一边儿哭一边儿骂,说昨天有两个傻子斗富,白玉翡翠不要钱的掏出来给别人看。凌二爷回来告诉大公子,说抢了吧。”
谢氏惊呼出声:“这还有王法没有?”
“当时就把我吓着了,我心想这光天化日的,又不是强盗,抢什么抢呢。果然,凌二爷让官差抓起来,投到大狱里,一大早上,公差拦在门上要钱,说不给钱就动刑,舅奶奶说是大公子的坏主意,就来咱们房里闹来了。”
另一处,龙怀城也变了脸色:“几百个公差昨天全在?”钱三也后怕:“我的公子,幸好我们,我们没上去。我昨天想,人在精不在多,别弄得钱没有到手,反而把人折进去。我只带三个人,全是人尖子,我们坐茶馆里喝茶等着别人得手出来,我们是准备去拿贼的,”
龙怀城松口气:“你机灵。”
“姓万的一根汗毛没碰到,反把凌二爷,冯掌柜的父子全折进去。昨天是怎么回事,十乡八镇的公差都到了,咱们还不知道信儿呢。”
龙怀城也面无光彩,心中暗骂这些人越来越眼中没有国公府,衙门里有什么动向,也没先支会一声。
但是他还是吃惊的:“冯掌柜的父子全进去了?”
“您说他那心贪的,都没对我说,他是想自己独占,这就把他卡上了。”钱三皱眉:“他是打劫的名声,现在想去救他还不太容易。”
龙怀城也不是滋味儿,觉得太贪心。他又问了问还抓进去别的什么人,又把一个人想起来,问钱三:“姓万的有两下子,这我们大约的也知道。那姓洪的女人呢?”
“她!是菩萨的脚,不是凡脚!她不但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正收拾状子,要告进她房里的人。她说她丢了南海珍珠,东海碧玉,西海的白龙马,北海的玉珊瑚……”钱三闷闷:“难怪她有那么多宝贝,我想她每到一个地方,讹上一两笔,三年两年的就积攒下来。”
这话蛮可笑,可龙怀城笑不出来。
钱三却笑了,对龙怀城道:“冯掌柜的让抓,不冤枉,他们父子手上当时握着刀呢。凌二爷进去,就笑死个人。公差们把他的人抓走,凌二爷自己撞上去,不依不饶的不让抓,一口咬定是府上大公子和他派出来的人……”
“噗!”龙怀城也喷了,随即哈哈大笑:“然后呢,”
“然后他就一起跟着走了,哈哈哈哈……”钱三笑得前仰后合。
这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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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气无力要张票票……
宝珠没骂几句,就停下来。对着烛光沉吟。
骂他不过出出气,但舅父的银子还是亏在他手里了。
宝珠想不用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我来问你,哄抬粮价,你赚下多少黑心钱?”万大同心想这话问的,我是为国公赚的——黑心钱不成?
万大同好笑:“上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宝珠在房中沉下脸:“那好!全还出来。”万大同吓了一跳,舌头打结:“还?往哪儿还?”一愣,他明白过来。万大同忍不住笑了两声,敢情您半夜把我打劫到这里,也是想的强盗的主意?
笑声传到房中,宝珠难免更是恼怒,没好气道:“怎么,你黑了钱还不能讨要?”
“敢问,奶奶是国公什么人?”万大同悠悠闲闲。
宝珠语塞,她犯得着跟个心黑的人解释明白?宝珠凛然地回他:“辅国公筹的乃是军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军粮,是保家卫国所用的。你为了赚几个钱敢打军粮的主意,我就是把你送到衙门里,你也没处说理去。”
万大同暗翘拇指,这样厉害的奶奶,袁家表公子是哪里讨来的?
但是他嘴上不服软,他笑了起来:“您得有证据,才能送我到衙门!”他心想,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能耐?
宝珠慢吞吞道:“证据呢,现在是没有多少。不过我想辅国公府的公子们,对哄抬粮价的人应该兴趣浓厚。你也看到过我白天的资财,我说我破费一些钱,买动几个米粮经济,一口咬定是你起的意,衙门里不知道查不查你?”
万大同咧咧嘴,这招儿…。损。
“你一直没有走,是还想打辅国公府田产的主意是不是?想着把国公府全搬你家去你才肯放手?”宝珠越说越气:“劝你休想!如今我知道是你了,没有证据,我为你捏造点儿出来。最后查不出来没关系,只要有人出首告你,你好歹也得公堂上多去几趟吧?到时候这田早归了我,你瞪眼看着吧!”
忿忿地又加上一句:“让你还敢赚黑心钱!”
万大同忍俊不禁。
宝珠隔窗见到,怒道:“很好笑吗!”
“我笑奶奶把我骂的狗血喷头,原来你也是一样心思。你是想把我吓退,你一个人赚国公府的田产是不是?如果不是,难道你买下田产,原样儿归还辅国公不成?”万大成抱臂侃侃。
红花在房中陪着宝珠,红花撇嘴悄声地骂:“就是这样,可偏不告诉你,让你糊涂死!”
忽然又想到,红花逗宝珠喜欢:“奶奶,猪,才是糊涂死的吧?”
宝珠扑哧一笑。
窗外的万大同也听到,万大同懒懒装打趣:“看看让我说中了吧,这样吧,奶奶,不如我们联手……”
房里又骂出一句:“谁要和你联手?”
万大同见机会到了,又见宝珠不管怎么试探,总是心向辅国公。耳朵里听到外面的搜查声远了,天近四更,这位奶奶你难道不睡不成。
赶紧的,我把话明白说了,我也早睡,你也睡吧。
万大同就故意地道:“反正我猜到了,你就两个意思。要么,你是为国公做生意呢。要么,你是为国公的公子们做生意。”
宝珠心想,这话说得真是奇怪,为国公是应当的。但什么叫为国公的公子们做生意?宝珠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由这句话就听出不对。
她寻思一下,就觉得万大同肯定知道什么,宝珠就皱眉道:“这件事与公子们有什么相干,又与国公有什么关连?就不能是我倾幕辅国公忠君爱国之心,我私人出银子帮他一把?”
“那您可真是好心,不过嘛……”万大同在这里停下来。
宝珠更觉得有什么不对,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里面,与国公有关的,一定与公子们无关。与公子们有关,可就与国公无关了。”万大同抛了个话头出来。
好似一盆雪水浇在宝珠心上,宝珠有些伤心。他的这话分明是说表兄们背着舅父又另有勾当。宝珠就叹气,语气放软许多:“说来听听。”
万大同缩缩头,陪笑道:“您要听,可就话长了。这夜深了,你要是放心让我走,我就明天来说。可是不放心,你在房里不怕风吹,我可不行了,这北风死冷的,我都快成一冰人了。我又不是媒婆,当个冰人真没道理。”
宝珠就笑了:“说得倒有道理,这么着,你进来说吧。”等你明天再来?今天还没有打算放过你呢?
宝珠是坐在睡房的窗子下面,往外面在说话。这一会儿她动了听万大同长谈的心,就告诉红花:“让他外面坐着,我还就坐在这里,听一听也就是了。”红花皱眉头,显然是为难的:“他?这样的人不见也罢。再说奶奶的屋子,怎么能一个商人进来。”
红花很热衷于在铺子上管事情,这与红花小时候穷有关系。但她同时是看书的,经商的人地位不高——在这里,自然她的孔大爷是例外,孔老实在红花心里,不亚于天神菩萨——这万大同坑舅老爷国公的钱,他就算了吧。
房中主仆还没有商议好,外面万大同听过,却还是不动。他不卑不亢,并没有觉得女眷们让自己进去是很大的脸面,他表情上,还带着不如意:“我说奶奶,我这一进去,可就是谈生意的。奶奶不给个真佛面见,我可也不说实话。奶奶只管放心,出了您这门,我在外面不管见到你们家的谁,我都是不认得的。我这个人就这一点儿好,忘性大的很。”
红花往外悄啐:“你娘是谁,你忘不忘?”
宝珠则笑了,想了想,自己本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打有身子以后,一个月里除了去认亲和今天去客栈,没有往外面走一步。
见就见吧,这个人的意思是想要大家的诚心才是。
宝珠还想听他更多的话,也就大方一回。道:“外间掌灯,请万掌柜的进来。”万大同咧嘴哈哈腰:“不敢当,我叫万大同,您叫我名字就行。”
命苦的管事,在这院子里喝了半天北风的人,哪敢称得上是掌柜的。
门帘打起,见门边站着一个干瘦枯的老头子,他胡子白头发白,但脸面儿却精神抖擞,和一般的老人迥异。
那直溜溜的眼光看过来,让人先要打个寒噤。比外面冰雪还要冷。
万大同却带着不怕他,还和顺伯对了对眼儿,试试是你眼神力厉,还是我的尖?他暗笑,顺将军,我认得您呐。
我不是当年的千军万马,您别冲着我使威风。
鼻子里闻到香风不断,万大同放过顺伯,再去打量别的人。由仆人而看主人,仆人的面貌上,能反映出主人的为人。
两边各两把椅子,左侧那里,坐着一老一小两个媳妇。老的不管是眉眼儿还是精神,都透着舒心畅意,像是这家子日子过得不错,她不管打哪儿看,全是平和喜悦的。
这是宝珠的奶妈卫氏。
卫氏能不平和喜悦吗?
卫氏天天都念佛,时时都念佛,无时不刻不是喜欢的。
她把她的姑娘总算操劳到大,在宝珠的成长过程中,是安老太太对宝珠的成长是规范。
而卫氏呢,则是陪伴。
把姑娘陪伴出来这么的出息,只看她在京里也乐,和殿下们小侯爷们走动——如阮家小二;在这里和国公府上走动,都说在此地国公相当于京里的皇上。没有国公家,还有郡王府上。卫氏天天乐得眼睛都没了缝,让万大同看在眼中,对她的姑娘——奶奶宝珠好感顿生。
这么乐和的下人,是怎么养出来的?万大同窃笑。
再看另一个人,也是妇人打扮,是个年青媳妇子。她就没有卫氏那样的喜乐,但平稳。稳的头发梢儿一动不动,上面首饰也定在脑袋上似的。
这股子稳劲儿,跟谁家的夫人小姐似的。
再看她的衣裳,桃红团花出风毛的锦袄,青色扎满花儿的锦裙。鞋脚儿规规矩矩在裙子里,是丝毫也看不到。
万大同暗翘拇指,不错,这哪里像下人,这分明是姑娘的格儿。
万大同不知道这是梅英,这是安老太太房中养大的,与别人自然是不同的。
这样看了一圈以后,房中还有两个人没有看。其中一个人,万大同不敢看。那居中坐的少年妇人,先不说她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都招得人只想看她。只看她在主人位上一坐,万大同就得把头低下。
对下对上,不能直视,他不能说他忘性大,把这个也不记得。
万大同就稍稍的偏过脸儿,只领略领略宝珠的神采。
反正是美貌的,反正是聪慧的。
不聪明就能把自己给弄来?
万大同再想袁家小爷训,从来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人,只会配聪明人才是。
他就把余下那个人打量打量吧。
是这丫头打扮光鲜,光鲜的比另外两个人都要好。灰鼠皮衣,银鼠皮裙,发上金钏玉簪,小脸儿上伶伶俐俐,要不是她侍立在一旁,都会拿她当成这家子的主人。
当然,这家子主人是个奶奶,则她是姑娘打扮。
万大同暗笑,嘿,在这里当下人好,一个一个全跟主人似的养着。还有那门旁呆的老顺头,看似也比我这苦命喝风的管事强,他至少门里面站着呢,我可是才进来暖和。
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他。
卫氏梅英都没见过他,只知道这是把最近物价搅和了的人。秦氏娘子这几天是没有来走动,想来她自愧,就在家里呆着。早些日子,秦氏时常来走动的时候。也是抱怨最近什么都涨,最后就得意了,把宝珠和她自己放在一处儿说:“幸好我们丈夫不在家,也是日用足够的人。”
当时梅英在起坐间里听到,还和卫氏余氏方氏笑话她:“我们不是日用足,我们是就不缺啊。”大家还笑了一笑。
可见这物价飞升,是有多么的恨人。秦氏日用不足够,也要抱怨他。
但这个人普通。
生得大众脸,五官是端正的,但是除了他眼睛里有什么闪动着让人能记住以外,别的地方全长得让人跟着他忘性大。
卫氏和梅英都想,奶奶半夜里要见,原来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平常。
但有一点儿中卫氏和梅英的意,梅英凑近卫氏,小声道:“这像是大家里出来的人,他知道礼节。”
比如他进来以后不乱看不图新奇,也没有借着进来那一步,先把房中一一打量。他要是这样打量的话,别的人不好说什么,刚进来的人视线不稳,匆忙找个落点,也不能说他错。
但他如果乱打量了,就显得粗鲁,也会把宝珠看在眼中。
他是一步进来,步子是不小。再眸光徐徐,丝毫不乱,也不慌张,并不急着走眼珠子,这份沉稳就不是一般的人家里能出来的了。
他先和顺伯对了对眼,又从卫氏梅英看到红花,此时呢,是面对宝珠双膝跪倒,口称:“万大同见过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