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难比?

侯门纪事 淼仔 10708 字 9个月前

张氏面有戚戚:“我们玉珠就一定找个不如他的吗?”

“我的好妹子,你天天呆在内宅里,十分的不懂。皇上是明君,太子他年登位。你们家的四姑爷将来必是从龙之臣,他又在宫中领教公主们念书一职,学问必然有,明年下科场,有太子照应他,没功名也有功名,玉珠姑娘再想找这么样一个人,可就难得很。”

张氏不忿上来:“太子府上就这么一个人不成?”

“所以,你们以后倒得四姑娘照应才行。”方夫人今天彻底明白张氏为什么在女婿上面不如意,如果只为找养老女婿,方夫人也为玉珠说过几门亲事,她丈夫是六品主事,撑死了不过找一个五品官员门第,张氏怎看得上。

方夫人笑着走的:“别比了,比不得了。”

张氏愤愤然回房,进去就吩咐青花:“开首饰匣子,打开衣箱……”玉珠想平白无事,又开衣箱麻烦的,就过来道:“母亲又要逼我出去,天热,怎狠心的不让我避暑?”

“谁要管你!”张氏恨声:“我取东西给宝珠添箱。”玉珠放下心,反而拍手笑:“总算想明白,但就是不想明白,答应给宝珠的东西,不给,祖母岂会答应?”

张氏一心头的火气上冲,没头没脑地气道:“给给,我全给了,一件也不给你留,让你以后到婆家喝西北风!”

玉珠见她火气重,老实的避去看书,手捧上书,自己又窃笑:“以后我的婆家,竟然是我没有嫁妆,他们全家就喝西北风的不成?”

对间箱子开开关关的,玉珠依就安然的埋首书中。书中,另一番意境,不催人嫁,不跟人比,真好!

……

太子府上的一处水榭,荷花浓香而开。这里凉快,太子带人在这里坐着。正说着话,见袁训由水边小路上过来,几步上了水榭,对着太子垂手先行了个礼:“殿下恕我来晚。”

“你坐下。”太子对他面上伤痕瞧过,手指一侧。袁训谢过坐下,因赶着过来,难免又出汗,随手取出袖中帕子,在面上擦了擦。

这一擦不要紧,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目光“唰!”,都跟过来。

有人忍俊不禁笑了笑,也有人忍住不笑。太子就没有笑,不过嘴角微上弯,和刚才在生气的他相比,是轻松很多。

被多人注目,袁训自然知觉。他一面擦汗一面回看别人,面上是不解,看我作什么,不就有点儿伤?

难道没见过?

“咳咳,”一个和袁训较熟的老夫子,慢条斯理掏出自己帕子,在脸上慢慢蹭着:“啊,真不错。”

“哈,”有人笑出声。太子殿下跟着也就是一笑,笑过又瞅袁训一眼,“扑哧!”,当场笑场。

这下子笑声不断,全都起来。

别人对着自己伤处笑,袁训还能不放心上。见殿下也笑,袁训心想哪里不对,低头先看自己衣裳,宝珠抚了又抚,没有太大的不周正处。再看鞋子,肯定是脱着的。

别人见到袁训低头看,更是发笑。大家全看你的脸,你往下能找到什么?

那取帕子的老夫子,又把帕子放在眼前面去,定定地看着。

袁训如坠雾中,也把手中帕子放到眼前,啊!

粉红上绣花,这是宝珠的帕子。

“哈哈哈……。”笑声中,袁训腾的红了脸,再满不在乎的厚脸皮绷住不笑,把帕子急急塞入怀中,塞过想这是胡乱一塞,亵渎了宝珠的帕子才是。

他站起来背转身子,重新把宝珠的帕子取出来,仔细的折叠好。见到上面有才擦的汗渍,没出息的用鼻子闻了一闻,两边的人已笑翻掉,袁训不慌不忙把帕子装好,回身坐下,再有谁对着他笑,他就拿眼睛瞪人家。

太子轻咳一声,笑声才止。

“没想到,一个鸿胪寺的小官员,竟然插翅不见!”太子略重嗓音,听得人也各肃然。太子殿下话中的怒气人人听得出来,他眯起眼:“让人去搜他的住处,却也精细,没有破绽,只有大量金银。按他年俸,不吃不喝也积攒不到这些钱!”

冷捕头坐着欠欠身子:“回殿下,这就是破绽了。他的钱从哪里来的,就能追查出线索。”

“现在只知道不对,竟然不能知道他是蔑视职权,勾结外邦呢?还是别处贪污来的!京里现有瓦刺使臣们在,昨夜更盯得紧,却都没见到有人去过,也没有见到有人离开!田中兴就是耗子,也得有个踪影吧!”太子句句都是怒气。

他大不了袁训几岁,但打小儿受明君教导,再到他执掌东宫开始,算是京中去向,他了然在心。

他以为自己有过人的耳目,敏锐胆大的太子党,但从昨夜起,太子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一想到昨夜的事,田中兴无端的勒死一个妓者也要逃命,太子一拍桌子,用与他斯文不相符的咆哮吼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又为着什么要杀人!”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官员招妓夜饮,不至于下狱。但无端杀人,虽然妓者低贱,按本朝律例,也得关起来审问几天。

“小袁,你把昨天的事从头再说一遍,田中兴为什么见到你就吓得要跑?”昨天经过,太子已于昨夜听过,本以为找到田中兴就能知道。可直到这半上午,还没见田中兴的踪影,他昨夜就是用快马在京里奔,能到的地盘也有限。太子越等不到消息,就越恼怒,这就约下老公事们,再让袁训过来参与。

袁训就把昨天的事情经过重说一遍。

冷捕头昨夜休息在家,今天一早才来当值。他眸子一闪,问道:“小袁你好好的怎么去找他们?”

袁训坦然而回:“韩世拓这不长眼的东西,打我岳家丫头的主意,昨夜让我发现,我怎能饶他!”

他说的是岳家丫头,但冷捕头眯着眼,还是问道:“贵岳家府上,一共三位姑娘是吧?”袁训大为窘迫,心想这个老头子,把你精的!你明明心中明白,你我包括坐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韩世拓不会相中一个丫头,你却偏偏要明说!

他心中诽谤,但却应道:“是。”停一停,再道:“我聘的,是最小的那位。”冷捕头嘿嘿一笑,精光四射的眸子忽然泛坏,对着袁训胸前扫了一眼。

他才看过,别人也把眸子扫过来,对着袁训胸前扫了一眼。

袁训还不及怒目,就见太子殿下也想笑不笑的,在他胸前扫了一眼。

宝珠的帕子,就放在那里。

袁训哭笑不得,又见众人难犯,就当着人,用手在胸前按上一下,挺挺胸膛想,看吧,反正你们也看不到。

然后,又想到一件事。袁训起身对太子躬身:“回殿下,韩世拓明知那是他的内亲南安侯府的亲戚,我的岳家祖母带着女眷们居住之处,还在附近骚扰,他欺我太甚,我不肯就这样放过他。请殿下作主,我要告他风流轻薄官眷,有失官体之罪。”

别人笑笑不言语。

太子挑眉沉吟,慢吞吞道:“哦,你没足够的证据,我这也正议事呢,闲话休提!”袁训重新坐下。

还是讨论那个田中兴他到底吃的什么胆,又破的是贪污胆还是受贿胆,还有他如今人去了哪里?

没说上一刻钟,大家心情都皆沉重。太子脸色也有些发白,田中兴负责接待外朝官员,和瓦刺们使臣们是公开的接触。

要是有什么他不知道,不但出大事,也是丢太子殿下脸面的事……

一个人急奔进来,送上一些纸卷:“这是田中兴寄当的东西里才搜出来的。”太子只扫了一眼,就气得跳起来,顿足骂道:“该死!该死!该死!”

他一连骂上三遍,把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天原地转圈。

冷捕头等人拥去捡起纸卷打开细看,“啊!”他们全惊住。

上面是白纸黑字写着各位回京的郡王国公们的行程路线!

满室皆震惊,对着太子殿下的怒气,没有人敢先开口时,袁训沉痛地上前跪下:“回殿下,和谈是假。使臣们此时必知晓他们回京里的行程,这行程是上个月奏到京里,也必然早传了出去。请殿下即刻进宫面见皇上,扣押使臣,八百里加急快马请回京的大人们速速返回边关!”

这种时候,也只袁训敢上前回话,不怕太子迁怒。

太子殿下气急攻心,他自以为京都俱在手中,没想到重重来了一下。现在他要做的,也就是如袁训所说的,赶快进宫。可进宫去,难免要落下监查不严的名声。

他正犹豫,觉得父皇放下许多权柄,可自己还是丢了大人。袁训再次开口:“只怕这时候,路上已有暗杀……。”

他的舅父,他的姐夫全家,可全在路上!

事情紧急已不容去想,太子殿下木然地道:“备马,”又点了几个老公事的名字:“随我进宫。”大家的应声中,太子醒过神,扫一眼袁训怒道:“去,点拨点拨那群纨绔,以后再敢坏我的事,我决不轻饶!”

他咬牙:“文章侯世子,交给你了!”

这明摆着让袁训报私仇,冷捕头等人虽心中为国事惊骇,也都抹过一丝羡慕之意。殿下对小袁之宠爱,一向是明摆着。

殿下斥责过后,带着人往府门外去乘马。府门外,有一群人哭哭泣泣地:“我要见殿下,我的儿呀,他做错了什么!”

看门的人虎着脸:“梁山王妃,这是太子府上,不是您胡闹的地方。”

太子远远也见到,认出那是梁山王妃。梁山小王爷昨天也让拿下,王妃今天来也在意料之中。本想着看在梁山王面上,不管自己再生气,再上前去抚慰,但听到梁山王妃哭:“我要见殿下,我的儿呀……。”

太子气得一跺脚,转个方向,带着人换个门出了府。

笑得这么的畅快,应该是没有事情的。邵氏等人就转回去,告诉老太太你的宝贝孙女婿并没有事,再各自回房。

而宝珠在房中,又让红花重换热水,耐心的为袁训热敷伤处。帘子外面关切的人都回房,宝珠说话就自如几分。

她手按在袁训上额角上,那里有一片青,微微的肿着。她小声地又问:“是用什么打的你?”袁训才收住笑,闻言后又笑。同时,眸子往上一翻,站在榻前的宝珠心神一凛,分明感受到他眸中精光四射,直到心底。

一阵心虚上来。

宝珠由不得地吐露实话:“她用什么东西打的你?想来不过是姑娘房中有的东西。以后,我房里可不放这东西。”

“不给我大耳括子了?”袁训懒洋洋,嘴角上红肿一片,还是一直挂着微微的笑容。

宝珠踌躇:“给,但是,你不再见她,我就不打你。”把手中的巾帛再投入红花手捧的盆中浸热,再按到袁训面颊上时,还是抽气:“我的菩萨,这倒是男人一般的力气才能打成这样。”

袁训又要笑,可不就是男人。

对于宝珠匪夷所思的想着一个姑娘把他打成这种模样,袁训心想,这话传出给弟兄们听到,这人丢得终生抬不起头来。

他额角上青,面颊上紫,嘴角上红肿,笑的时候抽到各处,没有一处不痛。

本不应该再笑,可宝珠实在惹人发笑。

看她颦着眉头,眸中一直含泪,不时就带了哭腔:“狠心的姑娘,”把他袁训想成从早到晚没有正经事做,就跟着个“所谓的王府姑娘”纠缠不清,这还不可笑吗?

“丝……哈哈……丝……”吸气声和好笑声交替着,直到他面上敷好药,宝珠从榻前走开,袁训才收住笑成一小束儿,噙在嘴角边上。他本坐在榻上,此时倦意上来。他前半夜和人打架,后半夜见太子追查人,在到宝珠房中以前,竟是一夜没睡。

太子府上也有药,他不肯敷,也没有功夫敷。这点小伤在他来说不放心上,但宝珠一定放在心上,尖叫红花倒水奶妈抓药,袁训也甘之如饴,享受了一番。

手按按榻上湘妃竹垫,下面另有软垫,由竹子缝里透出娇黄色绣花来,让人看到就想打个哈欠倒下去。

而房中,又处处是宝珠的味儿。这是什么味儿呢?热恋过的人都能清楚。不是窗外徐动的花香,不是上好的脂粉香,也不是那帘外正冲泡的一点茶香。这是那让有情人于热闹处也能嗅到,嗅到就安神如大补汤的那种味儿。

袁训就往后一倒,老实不客气的打算睡一会儿。

他受伤了不是吗?为宝珠!

未婚夫妻不是吗?那就睡会儿吧,有什么关系。

再说不睡带着这一脸的药膏子也没法子出门,先睡会儿睡会儿,等下还要当差。昨天抓的人,如梁山小王爷算是客气的请去:“太子殿下请过府一述,”请的人颇不怀好意,小王爷平时嘴狠,昨夜偏又不敢拒绝。

还有韩世拓。

太子要拿人,他能跑掉?

袁训见过太子回话后,就直接去叮嘱一番,让人好生“照顾”世子爷。这一夜没吃没喝不给睡,还不给恭桶。

这些全是老刑名收拾人的手段,袁训跟着一帮子精似鬼,样样学得快。

看他为宝珠做了一夜的事,宝珠的香榻么,虽没有成亲,还是有资格睡的。

宝珠亲手泡好香茶,让红花捧着揭帘进来,就见到玉山倾倒在她常坐卧的榻上,宝珠瞠目结舌,那地方,适才你没有来时,我还早起神倦,歪了一下。

你头枕的地方,恰是我乌发枕过没有多久的迎枕。

这……宝珠面红耳赤。这和夫妻同榻有什么区别?

“姑娘,”红花见宝珠局促的不肯再过去,就小声把她叫着,主仆走到离榻较远的兰花旁边,红花喜滋滋儿的低语:“姑爷是来撒娇的吧?”

宝珠张口结舌。

“不是昨天您去看余公子,您说他受了伤,可怜见儿的,出来在马车上又埋怨姑爷好半天,姑爷一定是生气了,也去弄了一脸的伤来,讨姑娘你的同情。”昨天的事,红花都看得明白,刚才宝珠抱怨说王府姑娘打的,红花也听到,她自有她的小见解。

宝珠犹豫:“听上去顺理成章?”

“那今儿就别撵他,让姑爷好生睡会儿吧。”红花笑嘻嘻。

宝珠噘嘴:“不让他睡又怎的,可怎能把好好的他撵起来?”让红花把香茶放下出去看熬的汤药,自己手端着过榻前来,轻轻放在小几上,再就坐下来,随手握起针指,慢慢的做起来。

窗外有人语声:“青花,死丫头,还不去把姑娘衣服熨了来,”有细风吹进来,又把窗户轻轻的拍动。

这一切和昨天一样,全没有半点儿改变。可宝珠悄眼打量似熟睡的袁训,心中就生出无限安宁和甜蜜出来。

绿叶盈人,从窗外进来让人眼目明亮。

而表凶的面容,虽然有青紫红肿处,却更让宝珠眼目明亮。

表凶就带着伤,也还是一个英俊的人儿。

而他面上的伤痕,又无处不显示着他的强壮。不强壮就和人去打架了?

宝珠这样一想,又自娇羞而笑。这么说来,红花刚才的言语中,她居然也看得清楚,这不是那王府的姑娘打的。

不是她就是好。

宝珠心想谢天谢地,菩萨大慈大悲,愿表凶再也不要和那王府的姑娘有什么关连。宝珠我呀,要和他成亲了。

掂针的嫩白手指停住,宝珠凝眸侧面,陷入对旧事的回忆之中。

她没有母亲。

还没有父亲。

小时候也没有祖母疼,三姐妹都一般,但姐姐们都有母亲。

邵氏张氏虽有诸多的缺点,却只是正常人的缺点,都不是坏心人。她们也疼爱宝珠,四丫头没爹没娘的。但到了晚上,婶娘们要去陪姐妹们睡,宝珠只和奶妈卫氏睡。

奶妈有如她半个母亲,可另外半个,还是下人。

宝珠从懂事儿的时候,看似柔弱,却件件事情自己要拿出主张。

她曾梦中去见父亲,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但坚直如石如山如海。他可以代宝珠出一切的主意,为宝珠做一切的主张。

这总是梦,后来发现梦多了无益处,空有宝珠伤心再难过。

她能巴着的,唯有嫁个凡事能支应门户的好丈夫。

余伯南没有入宝珠的眼,就是余才子以前浮躁得多,只论倜傥而不是居家型,或者说叫给人不稳重之感,不让宝珠安心。

宝珠有时候倒对冯家四少独有感觉,但亲事不是闺中女儿能作主,她也就不再多想。

亲事上,本想自作主张自拿主意,没想到姻缘这两个字……

宝珠轻轻地笑了,月老系上的红线,岂是宝珠一个人能改?就是那王府的姑娘出身不错,也没能把红线改得过去。

榻上的这个人,虽挂着一脸的伤,又实在让宝珠心满意足。

一脸的伤,与心满意足挂钩,总透着怪。

可宝珠此时守在袁训身边,油然生出的就是这种感觉。

看他多有胆色,都伤了还浑然不放心上。

袁训的确不放心上,皮外伤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只有心中爱上他的宝珠才会心疼不已,恨不能把那伤他的人叫出来骂上一顿。

看他虽睡下来,手长脚长的,肩头随着呼吸微有轻动,怎么看也像一块定海的磐石,镇山的大树,总给宝珠可依赖之感。

而他,又名正言顺是宝珠的。

宝珠甜甜的笑着,坐下来前是想着避嫌,尽量坐得远些。现在她情不自禁放下针指,拿起自己常用的美人儿扑猫团扇,凑得近些,轻轻为袁训扇动。

看他额头上泛着光,这是夏日的汗水呢?还是伤处又在疼?

忽然而来的微风,让袁训睁开眼,见宝珠为自己打扇,他有了一个笑容,再就继续入睡。耳边,是宝珠的低语:“睡会儿吧,药好了我就叫你。”

“嗯,”睡意浓浓的答应声,把袁训和宝珠的心都勾到九霄云外。一个睡得更加香甜,一个含笑俯首,把团扇轻打得更是起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