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余伯南见多了一个人,闻声就是一惊,陡然还没明白掌珠话指昨天。方明珠的心,一般都在此类争强好胜的小事情里浸着,一听就知道是讽刺自己昨天给余伯南拂面,愤怒地回身冷笑:“表姐没给人拭过脸,要就上去好了,眼红有什么用!”
掌珠有备而来,也不动怒,轻轻笑了两声,道:“我不拭,男女有别,我还要脸呢!”说过,这上风就占得干干净净,把昨天的郁闷也一扫而空,对余伯南点头一笑,笑盈盈走了。
她却是跟着方明珠来的,为这一次出来的临时管家,对各家住在院中哪里都问过,见方明珠往后面来,掌珠特地跟来见机出气,果然,让她大获全胜。
对掌珠和方明珠此类的要强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大早上的占个上风更舒坦的事。而没占到上风的人,就亏得脸都绿了。
方明珠口不择言:“哼,装得跟人似的。你大清早往这里来,还不是为了见男人!”
余伯南好笑,姑娘们为他争风也不是一次两次。冯家的姑娘们是从来没有过,而掌珠也还算含蓄的。就是方明珠,余伯南有些受不了,和街上站柜台的人谈吐差不远。
他面对宝珠是慌了手脚的,是喜欢而心乱。对于别人,余伯南很会处理。见掌珠走开,他潇洒的已转身了,方明珠骂过再去看他时,只见到一个背影。
背影在北风里,说不出来的清俊可人。
方明珠张口结舌,想说句什么,那个人已经走远,不说点什么,让晾下来,心里憋闷得难过。就闷闷回房,也没有心思在安老太太身边奉承,反正她不出现,也不是别人眼中必须的人,就一个人在静室中呆坐半天。
方姨妈中午来找她吃饭,见女儿愀然不语,不由得奇怪:“大早上的不是还在开心?一上午见不到你,佛法也不听,菩萨也不拜,你这不是白来一趟吗?”
“我就是个白来的!又不是别人,还有人掐花儿,又不是别人,还能充当家的姑娘!”方明珠气鼓鼓,甩给母亲两句话。
方姨妈也笑了,在女儿身边坐下:“你说的是谁?又掐花儿又管家的。”管家的,自然是外甥女儿掌珠。
但掐花儿的呢,方姨妈本能认为不是掌珠。
方明珠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方姨妈眉头绽开,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女人心中有了人,才会把功名富贵全不要!这四姑娘,果然是心中有鬼!”
那枝子花在余伯南手上,把他白净人的手心上青色都掩映出来。念书人的书,从没有干过重活。白净,就现出修长。
如他对余夫人说的,近来在学刀马,指肚腹有小小的硬茧,不仔细看不出来。
宝珠涨红了脸,余伯南也涨红了脸。
宝珠没有想到他有这么胆大,明目张胆地当着人叫住自己,把一枝子花借着情意传递过来。应该是啐他的,再拂袖而去。可少年羞涨得发紫的面庞,一处一处全落在宝珠眼中。
他们站的离门不远,穿堂北风呼啸而过,可他们都没觉得冷,反而都因羞涩紧张而微微沁出汗水。
“给,”余伯南低声而又局促。他本来还想对宝珠透露几句母亲的意思,可一旦追到这里,独自面对宝珠时,余伯南的脑海中全是空白,唯有欢喜,还是欢喜。
他现在只怕宝珠不要这枝子花,怕宝珠含羞而去。含羞而去,也是正常的,可如果有什么说的,不是更好。
宝珠在这个时候,饶是平时冷静聪明,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是久有经验的风月女,她脑子一蒙,就只有一句话。
要?
抑或不要?
要……像是不对。
不要……那花实在诱人,又世交之间,掐花是正常事。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就和冯家的姑娘们一样,握着余伯南才掐来的花。
他再送来一枝,又有何妨?
表面上是这样的想法,在她的心底,却有什么叫着,这是情意,这是诉情意!
这时不过一瞬,宝珠和余伯南都似过了千年。两个人的目光并没有汇集,而是都半下垂,望向对方的衣角裙角。
忽然,一道嫣红姹紫突兀地抢入眼帘中。余伯南还没有见到,宝珠却眼尖地认出来,那嫣红色绣黄色蝴蝶的绣裙,却是方明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