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后门的苗圃中间修了一条四人宽的路，旁边隔一段放一个棋盘桌和三个小圆凳。

张浩和毕文康一人叼着一支烟，坐在围棋桌边。

“毕医生，昨天早上看你就不太开心的样子，是不是上次说那个什么神秘人，你认识他啊？”张浩说道。

“不认识。”毕文康摇头道：“都是神秘人了，我怎么会认识？”

“您见过了？”张浩疑问道。

毕文康抬起头来，颇有些怪异地看着张浩，似乎又有所犹豫。

“毕医生？”张浩喊道。

“张先生，你好像很关心我的私事。”毕文康警惕道。

张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毕医生，我这做生意的，有些事一方面是习惯，另一方面你也知道我没什么空在医院呆着，只能麻烦你多照看沈飞。我看你又不像是会收红包的人，就只能套点近乎了。”

说着，张浩表情忐忑起来，说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这哥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这外伤又不是什么很特殊的疑难杂症，请名医来还不如有个像您这样负责的医生多照看。”

“张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毕文康歉意道。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我明白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别人太关心私事，我有时候也不喜欢。毕医生您介意的话以后我注意点，不问那么多了。”张浩笑道。

“嗯，谢谢体谅。”毕文康轻声道。

“呵呵，说起来其实也不单是因为沈飞。”张浩笑道：“我也没说过一句违心的话，毕医生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认真负责的医生。就是这样，我有时候才会忍不住多问几句。我或者我身边的亲人朋友，谁都说不好什么时候会生病，能多一个你这样的医生，我也多放心一点。”

一个医生能到病人家属这样的好评按理应该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毕文康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反而越发落寞起来。

“你真觉得我是个好医生？”毕文康问道。

“当然是了，毕医生对自己没有自信吗？”张浩疑问道。

毕文康抿着唇，路灯下脸色显得有几分郁结，他说道：“之前我觉得自己算是，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毕医生，不管什么时候首先你要自己相信，之后才能让被人相信。如果一个演员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那观众更无法相信，如果一个骗子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还怎么骗人？只有我觉得你是个好医生，你自己却不相信，我也无能为力。”张浩看着毕文康说道。

毕文康似乎有所触动，手里烟头眼看快烫到手了都毫无察觉，愣愣地由着它烧。

直到手指被烟头烫到，毕文康才一下从游思中抽回神，飞快扔了烟头。

见张浩一直在看着自己，毕文康自觉尴尬地试图解释，说道：“想点事出神了，我也该下班回去了。”

“毕医生。”张浩看着他说道：“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您可以跟我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你一点忙。”

毕文康明显愣住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炸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张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毕文康盯着张浩问道。

“知道什么？您是指哪方面？”张浩坦荡道。

毕文康在张浩脸上来回看了有半分钟，除了被人长时间注视的不好意思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难道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毕文康不敢确定，说道：“张先生，你觉得我需要什么帮助？”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张浩笑道：“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呢？试一试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

毕文康心里越发奇怪，张浩只是一个病人家属，但偏偏又不是那么简单的家属。

苗院长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换了沈飞的药水，沈飞和苗院长有什么关系，和张浩又是什么关系？又或者苗院长根本就不是冲着沈飞而是为了威胁张浩？

毕文康觉得问题越来越多了，好好的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么一时之间竟然充满了阴谋诡计？

张浩没有等到毕文康的答案，起身对毕文康说道：“毕医生，现在已经很晚了，走夜路还是得注意安全，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见。”

医院的夜晚很安静，出来住院楼张浩直奔停车场，老久厂房现在已经不在智能导航里面了，张浩费了不少功夫才定位到精准位置。

机场本来就修得很远，老厂房更是比机场还远一些。

这地方很偏僻，也很安静，斑驳的大铁门被锁链缠了几圈，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张浩试着推了推，大门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手上也沾了咯人的铁锈。

路灯年久失修早就坏了，张浩绕着大铁门旁边转悠了一阵，停在墙角下，双手往上探了探，猛一用力，整个人轻盈跃起，翻墙而入。

这工厂原本是个锅炉厂，厂房里东西都搬空了，留下几个蓄水池类的大坑，路边全是各种钢材垃圾。

宿舍楼在厂房最里面，张浩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与风同行。

越过这一片积水的方形大坑，再穿过几个三层楼高的厂房，后面那看起来像是住宅区的独一栋楼，就是张浩的目的地。

水泥裸露在外面，楼身一片黑灰的污渍，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它的老旧。

六层高，没有电梯，一共只有两个单元。

张浩在楼底下往上看，二单元四楼的窗户看起来积了不少灰，外面看那灯光都是灰蒙蒙的。

只有那一个房子亮着，顽强又阴暗。

张浩打开手机电筒，楼梯是人工修葺的，每一阶都有些不一样，参差不齐。

亮灯的这间屋门口，春联就剩下两个完整的字，横批更是一小块贴在墙上，大半垂下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旁边，这地方确实是破败得不能再破败，都是老式的带窗防盗铁门，门锁旁边带着一个龙头浮雕，整个门油漆斑落，隔着门窗看到里面还有一层木制的门。两层门，实际上没有一点隔音效果，安全也压根没保障，这防盗门用塑料袋加一根钢丝就能撬开。

张浩手摸上去立刻感到一阵冰凉，他轻轻敲了敲门，老铁门一阵颤动。

三面门隔得很近，留着的一面就是楼梯，窄小的空间里，敲门声回荡开很有几分惊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