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都十五岁，而眼下，他即将三十岁。

什么感觉呢？

倪子洋忽然觉得好心酸，看着一个曾经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一下子颓废地倒在这里，睡得昏天暗地的，他年轻的时候是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他又是那个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男人。

与大多数男孩子一样，父亲是自己的第一偶像。

倪子洋也不例外。

就是这份不例外，让倪子洋看不下去了。

他忽而无助地缓缓蹲下身子，在床边哭了起来。

而床上的那团阴影，却是动了动，猛然转过身来看着床边的孩子，倪光赫震惊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眼前的孩子虽然抱着脑袋，可是那固有哭泣的姿势不变！

倪子洋从小开始，不轻易哭。

但是一哭就是蹲在那里，绝望地抱着脑袋，把脸埋在膝盖上。

一如三年前他在夏清枫办公室见到的最后一面！

一如现在！

“子、子洋？”倪光赫还以为自己在作梦，愣住，一动不敢动！

而倪子洋听见他的呼唤，缓缓抬起脑袋，看着他。

暖色的光晕并没有将倪光赫笼罩的多么平易近人，相反，更衬托出他凌乱的胡茬、浮肿的眼袋，还有那张日益憔悴的脸。

倪子洋拧着眉，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陪着，对视自己的父亲。

等他觉得父亲应该可以适应屋里的光线了，他忽而大步走向了窗口，用力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屋外的阳光与凉风全都透进来！

而就是这一瞬，倪光赫才确定了，那向着光的方向，不是梦境，而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

等不及他多想，倪子洋又大步冲进了洗手间里，淅沥沥的水花声响起，他又出来，翻开衣柜找寻到倪光赫的内衣，回身望着他：“爸爸，儿子帮您洗个澡吧，妈妈跟小羊羊，还在御品豪庭等着我们回去吃午饭呢！”

阳光还算明媚，倪子洋坐在后车座上，瞧着一路而来的景，思绪万千。而阳阳则是坐在前面驾车，车子停在清璃苑门口的时候，阳阳放下车窗，露出个脸来：“开门。”

“三少奶奶！好的好的！”门卫一看是阳阳，当即放行。

进清璃苑的一路，阳阳的车开的特别慢。

似乎是感觉到车后那个人的沉默，所以将心比心地想着，也许他也希望仔细看一看这里。

这里，毕竟是他曾经的家。

一路无言，当车子停在别墅门口的时候，阳阳刚刚拔下车钥匙，就听着身后的人道了一句：“谢谢！”

阳阳勾唇，眼眶有些热：“当初，是你开车领着我进来的。现在，是我开车领着你进来。倪子洋，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知道你能够原谅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倪子洋没有说话。

车厢里也很安静。

阳阳只听见他在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还有长长吐出一口气的声音。

下一刻，何书渺迎了出来，一看阳阳过来了，当即微笑着开门：“三少奶奶，您可回来了，老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了，就喝了点稀粥。您快帮着劝劝吧！”

阳阳点点头，下车后看了眼后车座的门。

何书渺愣了一下，一拍脑门：“瞧瞧我，一定是小羊羊少爷吧！太好了，老爷一看见小少爷，肯定什么心病都好了。”

话音刚落，何书渺的手已经将眼前的车门打开。

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倪子洋那张恍若隔世的脸依旧倾国倾城，点漆般的黑眸深邃一片，他微笑着看着何书渺，笑了：“何叔，好久不见。”

“三三少！”

何书渺愣了好几秒，直到倪子洋下车，并且关上了车门。

砰地一声。

宛若闹钟般将何书渺的怔忪打断，他当即扑了上去，直接抱着倪子洋，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阳阳红着眼眶，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柔声道：“三少，欢迎你回家。”

“对对对！”何书渺赶紧放开倪子洋，有些抱歉自己刚才的失态，连连擦着眼泪：“三少，欢迎回家，欢迎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