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分为前后两庭,入了东门便是前庭,占地较少,只是一处坐西朝东的屋子,通常用于议事,也是掌事厉姑姑的居所,左右两边分别有处通道,一步跨入,便是后庭。
后庭分南北两院,从东门入,向北为北院,向南为南院,分别各有十处院落,从东向西以排序为名,就如她们所居的北六院,便是位于北边从东数第六处院子。只是每个院落的布局几乎完全相同,而且院子中也无序号标识,还不熟悉的人只能靠着查数院门来避免走错。
院子布置简单,屋前除了直通院门的通道外,院子里便都是浣衣区,到处搭建着晾衣竹竿。西北角有处不大的凉亭,正中便是口水井,四周被绕着低矮石凳,地势由高到低,用过的水被倒掉之后便会顺势从墙根的一个疏通口流到外面的水渠之中。
浣衣局的职责也很简单,每日需从南三院领取需洗的衣裳与皂角,分批登记在册,在晚膳前将已干的衣裳送到北二院,未干的衣裳可隔天再送,但均有记录在册,且不能超过一定时辰。
虽然规矩繁琐严格,但活计却是简单而易学的,更何况她们还不够资格接触各位主子的衣裳,只能晾洗各宫宫女的宫衣,要求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再说,体力活永远是最省心的。
但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尽管她们已极尽低调谦恭,却还是因新人身份惹人注意,而且不知道她们是睿王特地从琉璃别宫调来的消息为何会被宫人得知,许多人对她们皆是不屑排斥,所以她们被安排的活也显然比别人的多。
找人理论却无人理会,稍有差池便被罚挨饿,她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忍气吞声,从早到晚不停地洗衣晒衣。
如此支撑数日,手便因长期浸泡在冷水中而红肿痒痛,甚至开始脱皮渗血。
那日晌午,又被罚掉午膳的织宁在晾衣时手一滑,险些将刚洗好的衣服掉落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接,虽然最后衣服落在了怀中,自己却摔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被擦破的右手,疼痛之下,这些天所受的所有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织宁干脆坐地不起,放声大哭。
苏蔷慌忙跑了过去,心疼地取了清水先替她洗净了伤口,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柔声劝道:“怎么样,还疼吗,阿宁不哭……”
可说着,自己的鼻尖却开始酸涩,倘若泉姨知道她们落到如此境地,该有多么心痛失望。
一个拄着拐杖弓着腰的白发宫女恰从院中经过,听到哭声,颤颤巍巍的脚步没有停,虽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却哑着嗓子,拖着长长的叹息道:“哭什么哭,这世间能看到的伤痛都不值得哭,待有一天被挖了心割了肝儿才算是真的疼呢……”
她的语气中透着无限沧桑与哀凉,听得苏蔷一惊之后,脊背发凉。
那个白发宫女似乎是浣衣局年岁最长的宫女,住在北十院,每日里拄着拐杖不停地在南北两院中来回穿梭,似个幽灵般,白发垂在眼前,遮住了大半容颜。
红颜入宫墙,白发换青丝,她缓缓挪动的每一步都似在向所有人宣示她们最终的结局,让人畏而生寒。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包括厉姑姑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人敢去招惹她,暗地里都称她为鬼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