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张刺目的白色床单，莫良辰竟不知心头究竟是何滋味；这个幼年的启蒙老师，曾教会他无数的做人道理；更因为当年的惨案而一门惨遭荼毒……

他进宫亦是为了报仇，外加将他解救出来；可是后来，他的痴狂让自己险些失去妻儿，他的外甥又差点害自己殒命，这孰是孰非之间，他们倒也再也算不清楚了。

如今唯一联系二人的纽带就这么断了，莫良辰走出太傅府邸，怅然的举头望着天空……难道真是应了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了吗？

难道他们二人当真就不能和平的相忘于江湖之中了吗？

莫良辰想着想着，突然嗤嗤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曾经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剥掉了一张人皮；也就是这张手，可以在谈笑间一挥手将让一族的人头落地……

可曾几何时，不知为了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是疲惫；觉得杀人再没有什么性质；甚至感到一丝的深恶痛绝……

如今的他，只想用这双手好好的拥抱自己的妻儿，用这双手，来给他们遮风挡雨，可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愣愣的呆在当场，盯着这双手继续发呆下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凄烈的大喊：“不能，不能啊……皇长孙，皇长孙饶命，皇长孙，你不能杀了皇上，你不能啊！”

莫良辰有一丝迟疑的转头看着喊叫的来源，却看着几个家人正拦着一个瞎眼的老婆子往这边走来。

看着她不停摸索着前行的道路，手上拄着一根拐杖，双目露出惨白的眼仁儿，却无一丝瞳孔的存在，那看上去十分的瘆人；可她此刻却驼着背，不停的向这边摸来……

身前都是裴太傅府上的家丁，各个拦在当场，大声喊道：“杨婆婆，你别胡来，快回后院去！”

那瞎婆子却仍是不停的摸索着，大声喊道：

“不能啊，不能啊……若你真是当年前太子的长子，你就不能祸害了皇上啊……那皇上，不，是十皇子，十皇子可是你嫡嫡亲的的弟弟啊！”

本来已经打算迈步离开的莫良辰，却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彻骨的寒冷让他不由自主的一个激灵，眼看着那疯婆子向自己冲过来，莫良辰大喊一声：“谁也别拦着！”

可裴太傅府上的管家却匆忙的跑过来，一脸歉意的说道：“摄政王，你别听这婆子瞎说，她这是早就神志不清了，在胡说八道呢！”

“没有，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你胡扯，老爷在的时候，你整日疯疯癫癫的，怎么老爷前脚刚走，你就清醒了？还说不是说胡话？”

“不是，不是啊……奴婢是怕老爷会觉得娘娘寡廉鲜耻，所以才不敢说，可如今他们即将兄弟相残，老婆子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听着那瞎眼的老妇人大声凄烈的呐喊着，莫良辰只觉得身子一阵冰冷，有些仓惶无助的倒退了几步，说道：“不，一定是你弄错了；我父王只有两个孩儿，当年我的弟弟已经过逝……”

“不是，不是啊……当年事发之后，娘娘有了身孕，十皇子就是那时候降生的，你听我说，求求你放了当今皇上吧！”

听着他暧昧不正经的话语，羽蜜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紧的抱住他，似乎再不愿放手。

门口却在此时有人卑微的低声唤道：“娘娘……”

羽蜜有一瞬间的恼怒，抬眸冷声说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娘娘，我是大宦官莫良辰的对食，我是他媳妇儿……”

如此骄纵的声音一经传出，莫良辰却是宠溺的点着她的额头，叫道：“为夫是不是宦官，你还不知道吗？”

微微的红了耳梢，却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羽蜜有一瞬间的眼神迅速冷却下去，又变得波澜不惊。

莫良辰有些好奇的向门口张望，却见此时门口站着一名女子，面上局促不安的神情，让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羽蜜略微离开莫良辰的身形，转身侧卧在软椅之上，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低声说道：“漱文，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先是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的女子，却突然冲了进来，撩起衣裙直接跪倒在地，轻声哀求道：“娘娘，皇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求求你……不要伤害皇上……”

羽蜜倒是有些吃惊，深深的看了几眼漱文，却在她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焦虑与一丝……羞赧？！

联想到以前的种种，突然低头又看了女子几眼，先是恍然明白过来，低声置喙道：“你喜欢皇上？”

“……不，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看着她略显慌张的反驳着，反而更加深了羽蜜的猜测。

嚅嗫的嘴唇，漱文颤抖着说道：“娘娘，皇上是真的倾心于你，才会做了这个错事，娘娘，求你看在皇上对你痴心一片的份儿上……”

“够了，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娘娘……”

似乎很是厌恶这个称号的羽蜜，再一次提高了声音；而一向不动如山的漱文此时却变得惊惶无措，低声说道：“娘……不，昭阳郡主、不不，莫夫人，求你放过皇上吧！”

羽蜜看了几眼漱文，突然仰面朝天，苦笑连连，低声问道：“漱文，你待在我身边，是不是其实心里早就恨透了我？”

漱文先是一愣，而后马上慌张的叫道：“奴婢不敢，奴婢绝对没有……”

羽蜜挥挥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抬头看着漆黑的外面，那点点火光让人心头倍感荒凉。

突然撇开嘴角，羽蜜讥笑着惆怅的说道：“这算什么？这就叫被爱的永远有恃无恐，爱人的永远卑微到地？？”

莫良辰来到她身后，轻轻的拍拍她的肩头。

羽蜜回以勉强的微笑，低声说道：“也许一开始凌墨风与你爱人的方式就错了；爱一个人，是平等的关系；而不是乞求……不是卑微……”

漱文泪水涟涟，却还是低声说道：“莫夫人，奴婢愿意代替皇上去死，哪怕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只求你能放过皇上……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