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了会儿,忽然发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弄了个脏兮兮的塑料袋,也在摘梦因子果。
这荒地上长的梦因子果还挺多的,而且也不是宁光所有,所以宁光看了眼就收回视线,没理会了。
半晌后,她有点口渴,就从篮子里取出自己灌的白开水喝了口。
正要把盖子盖起来放回去,却发现不远处投来两道炽热的视线。
宁光扭头一看,就见那女孩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水壶。她愣了愣,就有些不知所措。
她带出来的是那种老式的军用水壶,虽然相比时下女孩子喜欢的粉嫩嫩的水壶颜值不怎么样,却很能装。这开水也没什么值钱的,宁光心里很愿意分享。问题是她从小所处的环境,让她在错非必要的时候,对着陌生人很难主动表达善意。
这会儿慢腾腾的将水壶往篮子里放,边放就边祈祷对方主动开口讨水喝,那样她就顺势递过去了。
只是那女孩子看着,眼露失望,却什么都没讲。
宁光见状,只能懊恼的当不知道,心神不宁的继续摘梦因子果,不时拿眼角余光去瞥她。指望对方受不了干渴,主动开口。
可人家低着头,也继续摘了,不时还塞一个进嘴里,估计是用这种方法缓解口渴。
宁光踌躇了会儿,到底没忍住,扬声说:“这个梦因子果虽然甜,但里面可能有虫子的。”
梦因子果成熟之后,背部会有一个空隙,有时候飞虫会进去。
以前宁光小时候,周围的人都不怎么讲究……好吧,现在他们也不怎么讲究,在野外摘了果子都是直接吃,有的甚至沾着泥土也不以为意。结果有人吃梦因子果的时候就吃到了虫子,还是笑话里那种“半只虫子”。
“……噢。”那女孩子呆了一下,往嘴里塞梦因子果的动作顿了顿,瓮声瓮气说了句,“我吃之前看过的,没有。”
“还是洗了吃比较好,这样卫生。”宁光之前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左右已经说了话,毕竟这段时间又是跑省城又是跑县里的,性格多少有点改变,比在乡下的时候大方多了,就趁势道,“你是不是渴了?要喝水吗?我带了好多水的。”
那女孩子抿着嘴,犹豫了会儿,才走过来,说:“谢谢。”
她走近之后,宁光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是女孩子喝完水,盖好盖子还给她后,鼓足勇气问了句:“你怎么会在县里?我听他们说你准备嫁人了。”
“我以前同学的阿伯帮我找了个工作。”宁光看着她苦思冥想,“你是……是我在黎中的同学?”
她念的村小人很少,都是周围村子的同龄人,没有不熟悉的。
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八成是在黎中。
果然对方点了点头:“我们今天放假,想起来好长时间没吃过梦因子果了,就出来摘点,没想到会碰见你。”
打量着宁光身上的衣服,女孩子露出一丝努力掩饰的羡慕,“你这个工作看起来很好啊,距离中考也没几天,看模样比在学校的时候俊俏多了。”
宁光还是第一次从沈安怡之外的同龄人那里得到夸奖,这让她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好意思的说:“哪里,是我家隔壁的阿姨照顾我,衣服都是她送的,也是她帮我搭配的,我自己可买不起。”
她到这时候还没想起来这女孩子是谁,急速的分析着,放假,出来,摘点……对方应该也在县里?毕竟梦因子果在野外其实更多,而且个头更大,味道更好,犯不着从乡下专门跑城里来摘。
难道是跟自己差不多,中考之后进城打工的人吗?
不过实在没什么印象……宁光心念转了转,就提了杨秋涵:“上次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见杨秋涵了呢,你最近见到她没有?”
杨秋涵在黎中的时候很有名,上下几届都认识。
那女孩子果然说:“怎么会没见到?我刚好跟她一个班。”
这下子宁光总算猜到了,如释重负的叫出她名字:“谢柔柔,原来你跟杨秋涵一个班啊,那还真是挺巧的。”
“巧什么啊?”谢柔柔眉宇之间本来就有些郁色,闻言越发浓重,皱眉说,“杨秋涵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现在都有点不想念下去了。”
宁光赶紧劝:“这怎么行?我这种出来打工,也就算了,毕竟录取的学校都不怎么样。你考的可是县中!好好读,将来妥妥能上大学的!到时候户口转去大学,那就是实打实的城里人了!高中也就三年,杨秋涵不好,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啊!”
这是她的真心话,在黎明镇的学生眼里,县中比大学也不差多少了。
因为只有考进县中,他们才能有指望上大学。
在黎中考取大学的希望,渺茫的不如去买彩票。
谢柔柔抿着嘴,说:“忍一忍就过去……我就是这么劝自己才忍到现在的。”
她心里大概积攒了好久的委屈了,只是不敢跟身边人说。
现在碰见宁光,这也是被杨秋涵一直欺负的,想来不至于将她这些话跟杨秋涵告密,忍不住就滔滔不绝的倾诉起来,“我们村里的学生,本来就被他们镇上的看不起。之前在黎中的时候是这样,我以为我凭本事考取了县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总也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吧?然而不是,杨秋涵同样是凭本事考取县中的,她家境比我好,比我讨老师同学喜欢,成绩也比我棒,天天把我衬托的像个灰姑娘!”
“灰姑娘就灰姑娘吧,我本来就知道争不过她。”
“可是你知道吗?”
“我从来没得罪过她,她却总是找我麻烦!”
“前几天,我在教室背单词,她从我身边经过,忽然捂着鼻子,很大声的说‘谢柔柔,你身上怎么一股味道,是不是没洗澡’。”
谢柔柔咬着唇,一脸的难堪,哽咽说,“学校开水都是要钱的,一毛钱才一瓶。我家里给我的生活费,吃完饭基本就不剩多少了,我还要买文具,买学习资料什么……一天顶多用一瓶水。现在天热,喝水多。每天喝完之后剩的那点水,哪里够洗澡?我身体也没好到现在就能洗冷水澡的时候,我就是大夏天洗澡也是要温水的。要是贸然用冷水洗,干净是干净了,一旦生病,落下了功课,要怎么办?”
这种尴尬杨秋涵那种人估计是根本想象不到的,她只会觉得谢柔柔不爱干净,或者小气。
只有宁光这种同样过过拮据生活的才能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