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宁光的下落后,宁家人围绕着要不要去带她回来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还有宁月娥肯定是想宁光回来的,不说宁光定亲的彩礼了,冲着现在家里家外一堆事情没人做,他们也不想让宁光独自在外面逍遥快活。
但苗国庆得知女儿居然在县里环保局找了工作,尽管只是个服务员,仍旧又惊又喜,坚持不让家里去打扰。
为此他拿着砍猪草的刀架在脖子上,声称谁敢朝县里走一步,他就立刻抹了脖子!
褚老婆子腻烦了他这一手,让他要死快点死,不要活着耽搁了宁宗的前程:“你这个人活该一辈子没出息,一天到晚惯着美头,你也不想想你老了之后是谁养你?宁光这个没良心的,走的时候招呼都没跟你打一声,摆明了以后也不会认你了,你还指望她?你以后少不得是宗宗养。咱们家这家底你也清楚,不把宁光找回来做家务,这个家就是七零八落都过不好了。回头宗宗前途被耽误了,你以为对你是什么好处!”
宁福林则说:“美头从来没出过远门,之前说的又是去省城,这会儿却是在县里还有了工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你现在也是出去打工过的,你说出去打工对我们农村人容易么?你跟月娥的工作是有乡亲帮忙介绍的,所以才能过去了就有工作。那些没人带着的,是怎么过活的?都是拿个牌子站街上,眼巴巴的等人家老板招工!跟青菜萝卜似的叫人挑选。”
“你跟月娥还是壮劳力呢,会的手艺也不少,还是这个情况。”
“美头才这么点大,从小到大都没什么过人之处,你说她出去了凭什么这么顺风顺水的?”
苗国庆说:“隔壁美头小时候同美头关系好,不是说美头去找她了,然后她家里人照顾的吗?”
“这种鬼话你也信?”宁福林说,“你也说了,俩美头关系好是小时候,她们都多少年没见面了,人家怎么可能还记得咱们美头?你自己想想,如果现在你小学同学跑过来找你借钱,开口就是几百,你肯借吗?”
苗国庆皱眉,他小时候的境况跟宁光差不多,但没有一个沈安怡那样的同学。
在他的回忆里,从来没有谁善待过自己,大家都说他是没妈的孩子,用石头扔他。后来有了后妈,日子就更苦了。
所以他想象不出来女儿跟沈安怡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隔壁美头年纪还小,给咱们美头安排工作的事情,她可做不了主,得她家里人帮忙对不对?”宁福林说,“可隔壁美头的家里人是谁?他们沈家都是城里的干部,怎么会把一个乡下找过去的小美头看在眼里?至于隔壁美头的姆嫚,那你更清楚了,那赵霞看似跟月娥好,其实心里不定怎么个笑话咱们家呢!你指望她抬举美头?她不坑美头就不错了!”
就说苗国庆蠢,“知道你疼美头,你也想想方法啊!看着人在仇人手里,居然还以为是好事!”
苗国庆不怎么聪明,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迟疑,说:“隔壁赵霞的为人挺好的,每次回来都给月娥带东西,还给小光跟宗宗也带。见了面都是笑盈盈的……你们老是说她不好,无非是嫉妒。”
宁福林还没说话,上首褚老婆子已经一口唾沫呸下来,差点吐到苗国庆脸上:“一个靠跟城里干部睡觉起来的女人,有什么稀罕的?我需要嫉妒她!我带着你们阿伯跟赵家那群人斗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小光在城里有了工作是事实,这是警察那边确定的。”苗国庆抿着嘴,他以前确实挺佩服褚老婆子的,觉得孤儿寡母的能从那年代走出来很不容易。
可这种话听多了,尤其是褚老婆子对他跟女儿的苛刻,他就很厌烦听了。
这会儿也不理会老婆子,只跟宁福林说,“这么多年了,美头在家里做牛做马的,难得有了点前途,你们做什么非要毁了她?”
褚老婆子说:“什么叫做在家里做牛做马?你倒是会给你女儿脸上贴金!也不想想要不是家里养她她早就饿死了,给家里做点事情不应该吗?上下几村的美头都是这么过来的,就你家美头最金贵,别人能做的事情她做不得?”
这时候门口有人喊,宁福林就趁机圆场,说宁光反正出去有几天了,不如缓缓再议,先看看是谁来了。
这一看宁家上下都有点心头打鼓。
因为来的是赵富梁。
赵富梁进门前就板着脸,他也确实很不高兴,阴阳怪气说:“褚老婆子,今天没出去抓牌啊?”
褚老婆子没好气的说:“美头到现在都没回来,哪里来的心情打牌?”
“怎么没心情啊?”赵富梁不冷不热的说,“你家宁光可真有出息!我几个孙子到现在还在地里刨食呢,她倒是去县里做事了,进的还是事业单位。”
宁福林递了根烟过去,叹着气说:“家教无方,家教无方,我们也是想不到她会跑去找你家外孙女。不然那两天也不会闹那么大动静了不是?”
赵富梁瞥了一眼没接,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明显更高档的烟点上,淡淡说:“上下几村谁不知道你家老婆子的厉害,而且会调教小辈。孤儿寡母的,也把你教导成才,不然当年上头怎么会点你做村支书呢?你家都说家教无方,那这新岗村也没人家有家教了。”
褚老婆子脸色就很难看,她一直觉得宁福林是自己的骄傲,但被赵富梁这么一讲,倒仿佛宁光专门去占赵富梁女儿、外孙女的便宜,是受了自己指使一样了。
“赵富梁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家虽然穷,但穷的坦荡!”褚老婆子沉着脸,“家里孩子最困难的时候饿的路都走不动了,也没有说去生产队里偷鸡摸狗的揩油过!我在这里搁一句,我要是让宁光那短命鬼去找了你家女子要饭吃,我不得好死!”
“……”农村人对于赌咒发誓还是很相信的,赵富梁闻言抖了抖手里的烟灰,语气到底缓和了点,“褚老婆子你干嘛这样?我又没说你指使的,我就是觉得你们家家教不会有问题,可小光到底怎么回事?自从安怡跟她好之后,看嫡亲表兄弟姐妹都不顺眼了。”
宁福林听这语气,却是将沈安怡不亲近外家的责任推卸在了自己孙女头上,就有点不喜:“我家小光一向不怎么会说话,这个谁都知道的。要说她会犯其他糊涂也就算了,但要说她会挑拨离间,这个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