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出门要讨论彩礼，一来这是人之常情，从古到今都是这个规矩，不然叫人家说成不花钱得来的媳妇很光荣吗？二来也是为了称量人家家里的家底，免得把美头许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可不是要受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来人点头称是。
褚老婆子就继续说：“这不我气了好几天，福林看不下去，对着月娥国庆两个一顿骂，把他们赶出去打工了，又劝了我这几个月，我想想不能因为那两个没脑子的东西，坏了美头的婚事，这才决定亲自给她张罗起来不是？”
要没宁光在水坞那边的“默认”，她这么半真半假的一顿讲，来人也就相信了。
可这会儿带着这番说辞出去，很多人都说褚老婆子一向说鬼话比说人话还利索，八成又是编的。
又说宁月娥跟苗国庆一直在家里种田，忽然往外跑，没准就是宁光病了，怕传染上，所以才要走出去呢！毕竟宁宗还小，怕两个壮劳力出了岔子，没人养家。
不过这话很快被反驳了，毕竟宁家的宝贝疙瘩宁宗还在家里，天天跟他姐姐一个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也没见特别的隔离。
要是宁光真的有什么传染病的话，宁家恐怕第一时间要保宁宗，而不是什么宁月娥苗国庆的。
“这么说来宁光没传染病？”之前在水坞边跟宁光见过的女人松口气，又疑惑，“那宁家做什么要降彩礼？总不至于真是褚老婆子心疼曾孙女吧？”
“这话就骗鬼去吧！”一个赵家人鄙夷的唾了一口，说，“美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要心疼早干嘛去了？如今都长到可以讨论婚事，快出门了，再来心肝宝贝那一套，她不肉麻我都觉得恶心！”
他们七嘴八舌的一顿说，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就说：“宁光这两天看着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做这做那的都很麻利，前两天还看到她在外头打猪草，比她矮不了多少的筐子，背进背出好几趟，那力气不能说大力士吧，在美头里也算不偷懒了。早先赵霞做姑娘的时候可没她那么厉害！所以我看她未必是有什么病，别是不能生吧？”
在场的赵家人本来听她拿赵霞跟宁光比还有点不高兴，听到末了一句都吃了一吓，说：“宁家最近带她去医院看了？怎么没听说？！”
“宁家对美头怎么样村里谁不知道？前几年那美头病的死去活来，好像也只是苗国庆领去镇上挂了点水，终归还是自己熬过来的吧？”那人说，“怎么可能专门带她去查这个？但我儿子不也是这一批中考的吗？他之前说，中考前夕要体检的，兴许就是那时候查出来的吧？要不然之前有人上门的时候，宁月娥也不会狮子大张口，是巴不得将美头推过去的。”
一群人又是恐惧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这个也查的出来？那怎么都没传出来的？”
“现在科技发达，什么查不出来？至于说没传出来，人家医院的人又不傻，这种事情闹出来，是结死仇啊！”那人振振有词，“虽然镇上的医生未必怕了咱们村里人，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夜路走多了谁知道会遇见什么？宁家虽然人丁单薄，不像你们赵家人多势众，上上下下也有几口人，万一哪天出门被人套麻袋扔水里了呢？他们自己知道，不跟宁家结亲不就是了？”
“人家镇上医院上班的医生，谁看的上宁光一个乡下美头啊！”有人呸了一句，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个还真有可能……就看看宁光接下来去不去医院、吃不吃药吧，要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估计就是不能生！”
这番波折宁家上下是一点都不清楚，还是暑假过了一小半了，宁光有次打猪草的时候，想起来沈安怡从表哥那边学到的钓黄鳝的诀窍，试着钓了钓，还真弄到两条。
结果扔猪草里打算带回去加个餐，赵琴跟赵小英出来弄浮萍，看到之后就说那两条黄鳝肯定是赵利国跟赵卫国他们夜间放的钩子上取下来的，要宁光还给她们。
宁光当然不肯，于是双方就撕扯了起来。
赵琴就迫不及待的骂：“村里谁不知道利国哥跟卫国哥最会钓黄鳝的？你们宁家人什么都不会，不偷哪里来的黄鳝？偷了东西还不承认，活该你生不了孩子，是不下蛋的鸡！”
宁家将宁光当成了烫手山芋，急着出手，忍痛挥泪大甩卖，然而弄巧成拙。后世的那句买涨不买跌，这会儿的人虽然还没总结出这一句，却也知道同样的道理。
本来虽然慑于宁家高额的彩礼，但出于宁光是一个堪称典范的乡村儿媳妇人选，好些人家还是在观望的。
打听到宁家居然愿意降价了，他们反而都起了疑心：该不会宁光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其实有什么麻烦或者问题吧？
“宁月娥跟苗国庆两个都在壮年，几个月前宁福林托邻村人带他们一块儿出去打工的。”有人就说了，“如今在隔壁市的一个工地上做事，苗国庆做小工，宁月娥烧饭，一个月都有好几百的收入！家里虽然老婆子跟宁福林都不怎么做事，那美头里里外外一把抓的，按说这日子怎么都是蒸蒸日上！美头年纪也不大，刚从初中毕业呢，别说扯证了，那是摆酒水都危险，公安局知道了要来查的！这会儿居然愿意少要彩礼，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大部分人都怀疑宁光是不是有病？
因为长年营养不良……就算这两年为了将她卖个好价钱，家里也宽绰了许多，在吃食上准她丰富好些了，到底不比宁宗餐餐荤腥的伺候着，所以宁光轮廓好看，肌肤也好，就是脸色一直不是很健康。
小时候是面黄肌瘦，现在呢透着气血不太充足的苍白。
所以这个推断很快得到了大家的信任，都觉得肯定是宁家太过苛刻女孩子，让宁光落了什么毛病，需要常年吃药治不好的那种，甚至最近发作到了不上医院不行的地步。这才想用跳楼价来推卸责任找个冤大头。
“不然前些日子，苗国庆他们工地上听说他家女儿大了，模样好，做事也麻利，还打听过呢，那时候宁月娥可是咬死了价钱，一分钱都不许少的！”附和的人连连点头，“怎么这才几天，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就服软了？宁福林也就算了，那老婆子可是个狠角色，斤斤计较的不得了！想让她让步，我看美头的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
“估计是怕接下来上医院次数多了，露出破绽，这才急急忙忙的找下家呢！”
大家这么说着，一时间宁家竟然是门庭冷落，连个探口风的都没有了。
这个变故让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都有点措手不及，辗转打听到消息之后就是破口大骂，怀疑八成又是隔壁赵家从中作梗，存心要坑死整个宁家……在他们看来宁宗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如今宁光对宁宗起了杀心，不早点把她打发出去，哪天他们一个没看好，叫宁宗有个闪失，整个宁家不就完了吗？
不想他们还没想出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或者报复赵家，那边赵家得知此事，倒是带笑带试探的捅到出门洗衣服的宁光跟前了：“宁光啊，你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怎么还做这么多的事情呢？你家里可真是心狠，这会儿了还不叫你去医院看看，这是存心往死里磋磨你啊！”
宁光听的一头雾水，她本来也不是很活泼爱说话的性子，长年受到排挤跟冷落之后话就更少了，闻言只是沉默。
于是在试探的人看来就以为是默认了，这个时候是水坞边人最多的时候，后来的人都要提着篮子拿着东西排队，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热闹的不行。
先前说话的人就道：“唉，你们都别挤着宁光了，怪可怜的！病的都不知道怎么样子了，家里还让做这做那，真是作孽。”
大家听了都起了兴致，纷纷问宁光：“你真病了？什么病啊？要紧不要紧？”
又劝她去医院瞧瞧：“年纪轻轻的，什么病不好治？就算如今没人肯接手，凭你这些年来在娘家的做牛做马，他们也不能不管你！要是真不管你，你就跟他们闹，咱们几个肯定帮你说话！”
还有人则脱口而出：“你这病传染不传染啊？”
闻言原本乌泱泱挤一块的人群顿时以宁光为中心迅速散开了一圈。
还有人专门绕到了宁光的上风口，那模样就好像她是个传染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