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赵建国,中间来过一次,趁宁光跟太太、姆嫚分开摘叶子的光景,悄悄送了一把“梦因子”果给她。
梦因子是土话,其实就是树莓,这季节正是成熟的时候。味道酸酸甜甜,是乡间最受欢迎的野果。
宁光不想要,可赵建国说起了沈安怡,说:“安怡让我们碰上了就照顾点你,不然她会生气的,你就当帮帮我。”
她就是犹豫。
这时候宁月娥喊她,赵建国趁机把果子朝她面前的草地上一扔,起身走了。
宁光怕被宁月娥发现,不敢喊住他,迟疑了会儿,到底把果子都捡起来。
回去照例被责骂,问她去哪儿了,她下意识的撒谎说刚才看到点梦因子,就摘了几个。
“叫你出来打芦叶,你倒好,一忽儿就跑的不见人影!”宁月娥看到她拿出来的梦因子果,随手拈了个吃,说,“剩下的留给宗宗吧。”
宁光“嗯”了一声,想起来宁宗经常会惦记着褚老婆子,就说:“要拿几个给太太去吗?”
“小小年纪别那么多心思。”但宁月娥闻言扫她一眼,“成天惦记着拍马屁做什么?马屁精!”
宁光满脸通红,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很是委屈,因为自觉是发自肺腑想对褚老婆子好的,只不过她自己就没怎么被好好对待过,所以也不太清楚怎么对别人好。想学沈安怡送这送那,可她什么都没有。
看宁宗每次说“给太太吃”,全家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以为有样学样也能让家里人开心……美头茫然了好一会儿,实在不明白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因为宁宗今年是六岁,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宁家为了让黎小接受他,花了很大的力气,从正月里一直讨论着,宁光在旁边听了,就觉得自己虽然笨,但成绩也确实不能放弃。
不管将来是考的远远的不跟家里联系,还是为了讨家里人高兴,似乎好成绩都是需要的。
她忙里抽空的看了几回书,使劲儿回想沈安怡在村小时教自己的读书方法,由于村小的教学质量几近放羊,卷子简单的在沈安怡那种学生看来简直一目了然,宁光这一番努力,期末的时候,居然考了个中游。
相比中间测试的倒数,这是很大的进步了。
老师们尽管晓得这种进步程度其实对于考大学来说没什么意义,但还是狠狠夸奖了她一番,鼓励她继续努力。
只是宁光高兴的拿着成绩单回家后,几个大人包括苗国庆在内都没怎么注意,看了看没有红灯笼,就说:“既然放暑假了,那以后早点起来去捞浮萍喂鸭吧,鸭吃了那个容易生蛋。”
宁月娥补充:“捞完浮萍再扎点水花生回来喂猪,现在这季节几个塘里多的是,也不费什么功夫。”
宁光怯生生说:“老师说我进步很大。”
“村里小学没什么念头,进步再大有什么用?”宁月娥不以为然,“看隔壁那个小美头,在村小一直考第一,据说去了黎小也是第一,还不是因为城里来的,之前念的是县小?”
“所以说宗宗必须送去黎小。”宁福林点头,“也是咱们家现在条件不行,不然真该送去县里的。隔壁美头也是家里出了事情,不得不送过来让赵富梁他们帮忙照顾些日子,不然她爷爷奶奶那边怎么可能同意让她来咱们这种地方念书?”
“宗宗现在年纪还小,先念着黎小。”褚老婆子说,“以后让他进县中,那可是省重点。”
话题顿时歪到了如何栽培宁宗上面。
宁光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一会儿,见太太牙牙姆嫚们商量的眉飞色舞红光满面,压根就注意不到自己,最终默默转身离开。
美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她只是觉得很难过,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怀疑,所谓太太他们还是爱自己的……是不是意会错了?
可是她又下意识的不想承认。
觉得可能还是自己不够出色的缘故。
像沈安怡,长的好,成绩好,多才多艺……大家都喜欢她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管心里有多少翻江倒海,宁光第二天就开始背着背篓拿着网兜出去打浮萍、割水花生。
虽然这季节浮萍跟水花生按说应该到处都是,但宁光出去的时候发现村里跟村口的几个水塘都被弄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这是因为现在家家户户都会养点鸡鸭鹅,捞浮萍割水花生的事情很多老人顺手就做了。
比如说赵富梁。
他家附近三个水塘基本上被他承包了。
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就没其他人的份……这不仅仅是他起的早,而且看到其他人在这几个塘里捞东西,他就会说人家:“年纪轻轻的,走几步路怎么了?非要跟我这把老骨头抢。现在国家都叫你们读书,我看你们读书是读到狗身上去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尊老!”
要是碰见年纪比自己大的,他就说自己离得近,这几个塘就应该方便自己,“反正你都走这么远过来了,再走远点不行?我要赶紧弄好了回去照顾我外孙女儿的,我家安怡可不是那你们那种东扔西丢的美头家,得好好养。同在一个村子里,这点方便都不给我,是想我家小霞回来了跟你们理论吗?”
村上虽然不是人人指着沾他们家光,但对于嫁进城里干部家的赵霞到底畏惧,不想为这种小事得罪他。
于是默认把这几个塘划给他做地盘,去远点的水塘了。
人小言轻谁也争不过的宁光只能往更远处走。
由于有之前挖野菜时无意中撞见那一幕的经验,她这会儿不敢专门朝没人的地方钻了。好在这种平原地带,池塘周围顶多有那么一两株垂柳,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天她带着东西跑到距离村子至少两里路的池塘打浮萍,谁知道到了发现已经有一群人在了。